一、重生
宣盛二十九年,京城寅时。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亮色,乌云一层叠一层,垂空欲坠。随着一声号令,火星划破天际,乌云破肚,豆大的雨点终于倾泻而下。
皇宫门外,一排排盔甲兵手握兵器,目如利剑,直逼城门,严阵以待。为首之人,身形高大,肩胸前的黑甲映着水光,脸如完美的雕塑,棱角分明,雨水斜下,落在他的剑眉上,却丝毫不损他气质的英朗。
后宫,卫士匆匆来报,宣帝搂着美人在怀酣睡,听闻声响,周公梦碎……
“殿下!快醒醒殿下!大将军……大将军造反啦!”
“快跑吧!太子醒不来了!逃命要紧!”
“我们要不投降吧!说不定还能活命!”
还在梦中的东宫也在一瞬惊醒,焦急的、呼喊的、逃命的……或尖利或响朗……唯一安静无声,便是东宫之主——躺在床上昏迷的宣业祟,他拥有姣姣美颜,唇色却与脸肤如此,惨白无色,额间密布着汗珠,与外面的雨点相差无几,往下滴落。
不知几何,兵器相撞的声音由远及近,晃晃间,好似剑光抵脖,寒意顿起。
“太子殿下,你可是蠢,逼迫忠良,残害贤臣,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干燥的手拍打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宣业祟头痛欲裂,双眼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区区太子,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哈哈……”
“韩世子?”
门被猛然撞开的响声,震耳欲聋。寒剑入血肉,宣业祟脑中混沌,痛感愈烈,眼皮翻起,朦朦胧胧间见韩世子倒在大将军的脚下,血流在地。
“大将军,你的大业将成,我帮你杀了太子……你竟然……”
大将军抬脚,甩开韩世子抓着大腿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床边,凛冽的双眼充满恨意,紧紧盯着宣业祟,“我如殿下所愿了。”
我如殿下所愿了。
*
“殿下?”
宣业祟回神,抬手,眼前的山水画却已晕染上其墨,这已经是毁的第三幅画了,他也不恼,只将画放置一边,沾墨,又继续作画。
“殿下可是有心事?”
宣业祟眼前的少年一脸的纯善关心,手上磨墨的活儿不停,忠良勤德不枉是他。
可只有宣业祟知道,三年后,这个看似忠良勤德的少年,是如何坚持不懈地日投毒药在茶水里,致使他身体薄弱昏迷不醒,又是如何一把剑抹了他的脖……
而大将军权封……
权封是江阳权氏权勇义的私生子,幼年颠沛流离,十多岁才认祖归宗,做官本是轮不到他的,但有次宣帝微服去寺庙上香路遇野狼,随行侍卫不敌,权封恰好经过,驯服了野狼,宣帝看中,他也因此在宣帝身边做了一年的侍卫。那时正值北狄战乱,兵少将难,屡战屡败,听闻是权封提出了各种致胜的谋略,这战局才得以扭转。
北狄败势即成,大怒,欲举兵南下,宣帝果断命权封为车骑将军,迎军北上,击退北狄。权封一战成名,升官厚禄,后又多次平反战乱,出征收地,护边境安宁,终于在他弱冠之际,官至一品大将军,封为胜平侯……
这样堪称传奇的人物,他是如何走上谋逆之路的?
眼中红湿,泪雾朦胧,宣业祟提笔,在悬崖边上画了棵石缝扎根的枯树,枝繁刺立,“用庆,你说一个人会如何走上谋逆之路?”
用庆,韩力信的字。他只是勾着唇,笑说:“权势滔天。”
权势滔天。
上一次韩力信也是这样说的,也是从那时起,不安与怀疑的种子播下,由韩力信出谋划策,宣业祟开始了布局整垮权封的计划,先是匿名弹劾,嫁祸勾结……后是直接伪造莫须有的谋逆罪名……
最后宣帝真的怀疑大将军意图谋反,慢慢地收兵权,各种间接打压,眼看着大将军就要实打实的以假罪名入狱,他却像是悬崖边石缝里长出的树,硬是在各方打压中破立而起,走上了谋逆之路,也就是在那年,朝野乱政,民心不稳,他成功了。
我如殿下所愿了。
我如殿下所愿了。
我如殿下所愿了。
这句话,一直在脑海盘旋。
重回三年前,该当如何?
泪雾散尽,眼眸清明,宣业祟放下笔,悬崖树尽收眼底,“画风干后,让人裱起来,挂这。”
韩力信随宣业祟起身,“是。”
“殿下,明日便是权将军凯旋之日……”韩力信说着,双眼瞄向宣业祟。
满满的试探意味,宣业祟察觉韩力信的举动,勾唇笑。
“这是好事,可得好好为他接风洗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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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天,暑气来临,格外的闷热,天上不见云,无风似有风。城门大道泥土欲扬未扬,城门闭,门两边的兵士整齐排列,目光肃穆,等待着凯旋的将士。
两重城门,里城门上,宣帝宣严一身的明黄龙纹衣,头戴红缨黑冠,衣冠整洁,旁的站一行的文武官,势头十足。
宣业祟也在一旁,只是远了些,双目远眺。今迎接权封,他特地让贴身太监小福子装束了一番,戴上了金丝红珠冠,往下的眉眼清秀,鼻翼挺立,唇形可人,五官一脸浑然天成,绛紫衣蛇纹袍,大带着腰,羊脂玉佩挂在侧,身材匀称,翩翩君子之风。
“殿下,权将军不知几时能到,天热,殿下可是要先行回宫等候?”小福子躬身哈腰小声道,脸上的汗珠冒起。
宣业祟双目紧盯城门,“父皇都在等,不用。”
兵马踏地扬沙,地动门震,一行行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将士喊着口号,气势震天,情绪高涨。为首之人更是意气风发,高大伟岸少年郎,驭一汗血宝马,控马前进,不徐不疾。
前有一策马人,奔腾高喊:“权将军率大军回朝献捷!权将军率大军回朝献捷!”
来了。
少许时,为首之人勒马停下,手举示意,大军皆停,他面色不变,刚毅的脸庞如刀削般。
“奉圣谕,恭迎权将军班师凯奏,得胜还朝。”
权封手握拳,行跪礼,“臣权封率威虎军众将,参见陛下。”
……
退朝下殿,权封疾步而行,不理旁的官道“恭喜”,宣业祟小跑才跟上他。
“权将军请留步。”
权封停步转身,客气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宣业祟笑,如春风拂面,“权将军辛苦了。”
权封眸色冷冽,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殿下,有何事?”
与之交好,自然要给些好处。
宣业祟如此想,“权将军护国有功,孤想恭贺恭贺权将军罢了,东宫贺礼明日孤便派人送往权将军府中。”
权封不会看不出太子的心思,婉拒,“多谢殿下,只是微臣出战,为国为民,职责所在,无需过分奖赏,微臣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宣业祟的脸色不豫,他看着权封高大却走得决绝的背影,垂在腿边的手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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