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山崩
太子残暴,食官署宫女不慎倾倒杯中冰饮,即杖毙。
宫中流言又起,印证了京城百姓所言。
宣业祟才不管这流言碎语,自上次宫女事件,他便暗中着手查验东宫官员与下人,异常者留心,寻机调离。
宣业祟行走自如,虽也知早朝百官会如何劝谏,耳根子又得遭罪,但又不可不去。
“陛下,太子残暴不仁,难为储君!”
宣帝刚坐上龙椅不久,一着紫色官袍的文官激愤而言。
正三品御史大夫谢文朝。宣业祟对此人没什么多大印象,只记得每回早朝,他进谏得最起劲,上至宣帝,下至九品芝麻官,都能谏出几百字来,文官都一股子倔脾气。
刚上朝就被点名,百官目光皆看向太子宣业祟,有的仅看一眼便不敢再看,有的如看热闹一般,朝堂上落针可闻。
宣业祟笑,打破了死寂,“谢大夫,孤如何残暴不仁了?”
谢文朝还未语,宣业祟又接着说,“前几日,孤还带病,服药期间,太医早已告知不能食冰,食官署宫女却还端来冰饮,不仅如此,还毛手毛脚弄倒了,孤并未杖毙,而是遣送出宫了,这样孤就是残暴不仁了?”
底下百官眼观鼻,鼻观心,无一人敢出头。谢文朝大红脸,却还是激言,“太子学识平庸,难堪大任!”
宣业祟心底一团火,说出口的话咄咄逼人,“哦?那谢大夫说说,谁还能为储君?”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话问得极其危险,甚至会让太子也陷入不利境地。谢文朝不敢再说,等龙椅上的那位发话。
宣帝并未答腔,转而点名,“权将军,你如何看?”
宣业祟饶有趣味地看向权封,他向前走一步,“陛下,流言偏颇。”
宣帝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却也未再为难权封,“众爱卿如何看?”
无人敢答,稍静片刻,走出一同样紫色官袍之人,“臣以为,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没有比太子更适合为储君的了!”
从二品光禄大夫端瑞,端皇后的兄长,乃宣业祟的舅舅。
“只是太子需时时勤学,贤良有德,为民为君。”此言一出,底下乌泱泱的纷纷劝谏太子要勤学贤德。
又来了,脑壳疼,宣业祟看向武官丛中站着的权封,他倒是一言不发,立比青松。
宣帝喊停,嘱咐了宣业祟几句,接着便商议其他事了。
工部尚书郭守正汇报公事,宣帝思及圆启寺,“郭尚书,山崩通路如何了?”
郭守正低眉,“回陛下,已通三分二,约莫还需一月。”
接着宣帝又询问大理寺卿查太子刺杀案的进程。
可算是来机会了,宣业祟这时站出,泪眼婆娑,“父皇,儿臣每每念及母妃忌日未上香,路遭刺客,便夜不能寐,大理寺一日未查出,儿臣便一日惶恐。儿臣恳求父皇,允儿臣与大理寺一同查案!”
此话一出,朝堂震撼。
往日太子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决计不会往自己身上多揽一分,今竟主动要求查案。
看着宣业祟的泪眼,宣帝想起逝去的端皇后,不免伤怀,“允了。”
宣业祟擦擦泪眼,“谢父皇。”
下朝路上,宣业祟跟上端瑞,“舅舅!”
端瑞小心谨慎地瞧瞧四周,“殿下何事?”
宣业祟明白,这位舅舅对他可畏是用心良苦,恨铁不成钢,在朝中不过分亲近,却也从未疏离,若是有不利于太子的流言蜚语,他总是见机为其辩驳。
“舅舅,我许久未去您府上了,听闻下个月妹妹阿玥生辰,我还未庆贺过呢。”
这句话令端瑞愣住了脚步,自端皇后逝去,太子少有与之亲近,来府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端瑞眼眶发红,“臣定恭迎殿下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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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请上座。”大理寺卿李明兆手作请势,他的目光却在宣业祟身后的权封身上。
宣业祟坐于案前,随手翻了翻案上卷,“李大理,今刺杀案进程如何了?可有什么线索?”
李明兆毫不气弱,“回殿下,刺客来无影去无踪,线索还未……”
宣业祟将手里的厚卷摔案,气势声洪,“李大理,早朝时你可不是如此说的!怎么?陛下命大理寺彻查,什么都没查到,敢情大理寺不把陛下与本太子放在眼里啊!”
查案数年,区区太子还唬不到李明兆,他的神情未变,“臣不敢。今殿下一同与大理寺查案,臣定全力以赴。”
好样的大理寺卿,只言片语便转了话头,宣业祟也不浪费时间,“好啊,李大理,若有懈怠,孤定不饶你!”
李明兆再次明志,“臣定竭尽全力。”
“不知从何查起,那便从那山路查起。”宣业祟缓缓开口,“听闻工部正通山路,刺杀时,想必工部众吏耳聪目明会知道些什么。”
李明兆低眉,“殿下明智。”
出了大理寺,日头正盛。
太子娇贵,恐一个不慎,又落下罪名,李明兆便问,“殿下,可要备轿?”
备轿猴年马月能到?
“骑马即可。”宣业祟说着,看向权封,“孤骑马不精,权将军同孤共乘。 ”
以往而言,大理寺卿无需亲自去现场查验,但太子都亲自前往,他李明兆哪敢不随从?
李明兆挥手招来负责查验与推案的大理评事与其他数名差役一同前往。
“权将军,托孤上马。”
权封解好马绳,见宣业祟淡笑着伸出手臂。权封神色不变,一手控着马头,另一手让宣业祟借力上马。
宣业祟于马鞍坐好后,他一脚踩马镫便稳坐马上。
宣业祟在前,权封怀里,如那夜山洞,胸膛跳动相当。权封眼眸微暗,双臂环住宣业祟,耳畔风声,鼻息如凌霄花入侵。
“殿下,抓牢了。”
山崩地土,上坡那体可见缺了一角,化为滚石落地,堵了道,一众吏正用铲子清道,另外一众大汉吏来来往往以肩抗樏,搬运土石,吏皆着粗麻衣,汗流浃背。
有一人穿得更好些的衣裳,便是监工王奢。
王奢早看到骑马而来的一众人,领头之少年玉冠华服,想来身份不低。
王奢迎上去,恭恭敬敬,“下官乃此处监工王奢,拜见上官。”
李明兆先行下马,鹰隼般的双眼与气势有着震慑罪犯的威严,“本官乃大理寺卿,来此查案。”
本来欣喜的王奢听到此,不免惶恐,“下官定知无不言!”
权封下马一手抓牢马头,另一手护着宣业祟的腰身。
宣业祟伸手搭在权封肩上,顺势而下,收手时还捏了捏权封的肩。
不好捏,硬如铁石。
宣业祟收手,眼神于权封肩上流转一瞬。
李明兆往旁边移了几步,让宣业祟站于中心,“王监工,此工程是否日日在赶?”
王奢点头,只看得宣业祟的鞋上金丝,“是,下官日日赶工,万万不敢懈怠。”
“那近来可有何异常?”
王奢脸上的汗珠滴滴下落,他用衣袖擦汗,“上官,这两月日日如此,未见有何异常。”
“六月十五日,远道发生了一起刺杀案,你可知晓?”
王奢汗流浃背了,这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刺杀案,民间已传遍了。眼前这位不会就是流言中残暴不仁、学识平庸的混太子吧?
王奢顿时腿软,嘴唇哆嗦,“晓得,晓得,下官日日操劳近道赶工,远道之事只听得些许风声。”
大理评事郭阁细观王奢举动,于李明兆耳边低语。
李明兆听之,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他确实不知,查探要紧。”
宣业祟摆手,“今要查案,所有人都退下。”
王奢哪敢不从,“快,快退下!”
王奢留下给他们带路,“上官,三月雨水多,这山便崩了,四月工部领旨通路。”
“你一直在此处监工?”
“是。”
“李大理,分散寻线索。”
宣业祟观那坡,坡下有一处已清理了滚土。
权封也注意到了那坡,缺的一块,方圆几里的树木还挺立着。
权封发问:“这坡上树有重新种过?”
王奢低头,“下官只管通路。”
宣业祟与权封对视一眼,“权将军,带孤上去。”
权封应允,揽着宣业祟的腰身,轻功而上。
“权将军何来此问?”
权封蹲在那坡上,手指捻起些土,“若是雨水多而至的山崩,这片土该是松的,树大多因害而倒或亡,但这坡不一样。”
权封将手指于鼻中闻了数息,眼眸暗色,“去岁,我军于大黑山迎战北狄,我军将士仅有五万,而北狄军七万,三天三夜奋战不分胜负,后听闻北狄军有援军将至,胜算少矣,我军便派良将快马加鞭抄近路赶在北狄援军来前,爆石堵路。”
权封停顿稍许,思及沙场征战,意气风发,“援军未至,我军大胜!”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权封好似于马上驰聘,宣业祟未先提爆石堵路,有感而发,“大宣将士骁勇善战,都是好儿郎!”
权封这才笑,“殿下,此山崩,人力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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