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伏巧玉入了席后,身边官眷宗妇,她皆不识,简单吃了些点心,便独自去了荷池隔墙外的凉亭里躲清静。她凭倚栏杆,看向一池绿叶摇曳,心里筹算若是入了宫,只为伺候太后的女官也是有年限。到了年纪还是要被放出来,她今日进了宫,算是开了眼界,如此金尊玉贵的地方,她想长长久久的在此。
正出着神,身后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一池美景倒勾出你的愁绪来。”
她被这声动静吓得心头一震,连忙转身拿出帕子抹过眼泪,垂头施礼道:“叨扰贵人,我这就走。”
她刚欲离去,又听那人道:“你是哪家的?朕...我以前倒没见过。”
她闻言,僵直了身子,低垂的目光瞧见这人衣袍和鞋履上的花纹十分华贵,想来这是宫中的女眷宴席,若是外男定然不能入内,除了一人能如此轻松自如。一瞬间,脑海里如电光火石般明白过来,手心冒出汗来,但很快便让自己震惊下来。
伏巧玉缓缓抬起头来,一汪含情的眼睛流着泪,掩帕间的娇柔之态,让人不甚怜惜。她总算瞧见刘禅的模样,眉眼英俊,身形伟岸,一阵风吹过在她心中留下痕迹。
“我是诸葛府的伏氏,我妹妹是诸葛府的少夫人。”
“东武伏家。”
伏巧玉惊奇笑道:“您知晓东武的伏家?”这句话没了方才的怯生生,有了宫里少见的娇俏活泼,双颊粉融,让刘禅心里一颤,如沐春风,又深深看了她两眼。
伏巧玉被望的面色渐渐染起红晕,又垂下头去,“我该回席了。”言罢,不顾身后之人的挽留,悄然离去。
她自小见惯家中姨娘的那些手段,知道对待男人不可一次喂饱,两次三次的得不到,便是抓心饶肝般的惦记。如今,她也用在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身上,只盼能奏效。
刚出凉亭转过弯来,便撞到一人,伏巧玉连忙致歉,却听这人开始介绍道,“妾身是尚书令李严之妻,程氏。与黄夫人也都熟识,女郎不必如此拘礼。”
伏巧玉连忙松口气,见此地僻静鲜少有人,刚出凉亭便和程氏撞见,想来这程夫人定然瞧见方才她和刘禅说话的场景。
顾及脸面,刚想出言解释,就听程娆道:“女郎,可愿进宫为妃。”
伏巧玉有些茫然,但程娆是个直接人,她也不再惺惺作态,“愿意,就是不知夫人问此,是能助一臂之力吗?”
“自然。妾身愿助女郎实现心中所愿。”
伏巧玉上下打量着程娆道:“您也不是白帮吧。”
程娆颔首,“若女郎他日入宫荣获恩宠,不要忘了妾身便好。”
满怀心事的伏巧玉在府路上,听周瑛道,“等太后的千秋节一过,宫里便会放还一批到了年纪的女官,届时你便能进宫。待到了年纪,我会给你寻门妥帖的亲事。”她应下后,张张嘴,转过几个念头后,并未言自己与程娆见面一事。
七月暑热,即便日头下了到傍晚,依旧热气不减,伏巧玉正由着侍女莲香伺候用水净面,把身上这件沾了香灰的衣衫除了,又换了件天香绢斜襟绣衣,躺在院中的藤椅摇着流萤小扇,想起白日里她从程娆处得了刘禅今日会到城郊玄观祭拜皇思夫人的消息,故而脱了华衣,只以平素妆容示人,到了玄观后痴痴地跪在榻上,合掌祝祷,引得刘禅注意。
她流泪回眸一瞬间直直撞上刘禅的心坎里。泪眼朦胧间听刘禅问道:“伏家女郎怎会来祭拜朕的母亲?”
伏巧玉装成不知情的模样,惊讶万分,登时身子抖如筛糠,跪地给刘禅行礼,却被刘禅亲昵扶起,她拭泪解释道:“臣女前些时日听黄夫人提及今日是皇思夫人的祭日,又听些往日皇思夫人的事,心酸不已。这样好的女子甘愿追寻先皇奔波各处,不言辛劳。诞育陛下后未享一日之福便香消玉殒。同为女子,臣女对皇思夫人又是钦佩,又是心疼。”说着话,又流出两行清泪来。“今日来祭拜,只愿夫人能在仙界安享极乐。”
这番话着实触动到刘禅,阖宫各处,没人会触太后的眉头提及他的母亲甘夫人,今日的祭礼,连皇后张文莹都不愿来。而这个女子与母亲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听闻母亲曾经的故事,便自发前来祭拜。登时深觉伏巧玉伶俐知心,遣散了一众侍从,只留她在观中,说些母亲的事,见伏巧玉一张艳丽的脸聚精会神,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他又兴奋地说了许多。等说到口干舌燥之际,已是午后,伏巧玉起身便要告辞。刘禅见人要走,感觉心头像是空了一块,但碍着周围都是侍从,也不好出言相拦,便将自己一把玉骨生凉的流萤小扇赐予她,让她得空可来宫中。
伏巧玉只说自己身份低微,若不是因为是丞相府的远房亲眷,那日的赏荷宴还没资格来。这话说得极为可怜,又让刘禅生出怜惜之情,只说了句“你放心。”像是心下有了主意,便让侍从护送她回诸葛府。
藤椅上的伏巧玉抚摸着这把小扇,心中无限柔情,看来刘禅真是对她动了心。那句“你放心。”是不是真要接她进宫为妃。正想着,忽而莲香来禀,“女郎,璞霞院的窦彩姑姑来请您,说是主母寻您问话。”
伏巧玉脸上一白,心里突突地跳,觉得很是不安,待换了件正式的衣裙,去了璞霞院。见到周瑛后,便是行了一个万福礼,落座后,卫悦添了茶便率领一众小丫鬟退下。
屋里只剩下周瑛和伏巧玉两人。
伏巧玉被周瑛打量地有些发怵,讪讪一笑,“夫人这么晚寻我来,可是有事?”
“晚膳前,陛下召我进宫,问了我件事。”周瑛说到此处,瞧见伏巧玉拿汤碗的手指微颤,又继续说道:“问及你是何年纪,是否婚配。我当下有些奇怪,陛下日理万机,怎会郑重其事地召我过去,问你的事。想问你与陛下是如何相识的?”
伏巧玉霎时手足冰凉,极力压制住内心的焦灼不安,回道:“赏荷宴,我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其余无他。”最后四字,她说的很重。
“陛下今日问了你是否婚配,我说了你在东武已被家中许了亲事。陛下听后没再问其他,便让我回来了。”
周瑛此话一出,伏巧玉像是被浇了盆凉水,浑身被激了个透心凉,紧紧攥着的拳头,留长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什么叫没问其他的。白日里陛下还说让我放心,眼下怎会如此冷淡。
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落在周瑛眼中,一下便明了伏巧玉应当是自赏荷宴与刘禅的一面之缘后,便存了其他心思。
周瑛叹了口气,直接挑明劝道:“你只去了一次宫里,便觉宫中繁华似锦,纷乱眯眼,可这背后却也是生吞活剥的地界。尤其是后宫,你若无家无室进宫为妃,身后没有依仗,君恩如流水,今日来,他日去的。免不得要费尽心神,跟他人争一时的荣宠,拼一世的算计。这样富贵的日子也过的不安生。”
这番话她说的真心,她自十几岁便在东吴的宫里与吴太夫人斗,然后又是斗倒了袁佩善、徐若琼还有吴庭壁,斗到后来发现她始终斗不过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君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便能让下面这群人争得你死我活。她回望过去,才庆幸当初从东吴逃脱出是件幸事,如今能安稳度日,不必仰人鼻息讨富贵是何等自在。
可惜伏巧玉还年轻,她不懂周瑛其中意。她只觉得周瑛一个闺中妇人在内院里没有其他姬妾与她争,便生出这番与世无争软弱无能的性子。她与周瑛不同,她自小就见识过府里阿父那群女人们为了荣宠算计的狰狞模样,她不怕入宫后这样的日子应付不过来。要得了富贵余生,便得付出点代价。
这番思量暗藏于心中,脸上只露出垂听教诲的模样,在听到周瑛让她待伏轩秀生产后,便回东武后,她突然头晕目眩,拉住周瑛哭诉道:“夫人,我真的没有僭越的心思,望您垂怜,我愿踏踏实实地入宫为女官,伺候太后,绝无二心。”
“我送你入宫在太后身边伺候是想让你学些本事在身,日后也好出番成就来。可是如今你与陛下这段说不清的情谊显出来,过不了两日,阖宫都会知晓。你顶着这份指点入宫为女官,免不得被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再有眼红的夫人将你一个下人踩在脚下,你也反抗不得,如此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不如回了东武,我给你添份厚实的嫁妆,若夫婿得力日后谋定一番前程,你做正头夫人的日子远比在宫里为女官要舒服。”
伏巧玉哭的脸色惨白,还想再辩上一二,可见周瑛冷着的一张脸,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只被卫悦搀扶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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