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三日,在交货那日方才雨过天晴,一缕缕阳光映照在水洼处,映衬出周瑛的模样。
如期来收货客商们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今日要收走的新料子。为首的客商董眙眉毛拧在一处,目光在新料子上逗留着,确实比此前要轻薄不少,一寸寸流光溢彩,实属少见,只是摸到纱料上的花样,又把眼睛凑近一看,问道:“这花样是绣上去的?”
“是。”周瑛不加遮掩,笃定回道:“画上去的。”
“荒唐!”董眙怒道,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把新锦往地上一丢,像扔不要紧的垃圾一般,随后拍拍手上的灰,手指着天,歪着脑袋质问道:“这天若是要下雨,料子上沾染水渍,画上去的花样立刻失色,岂不是要闹大笑话!”
“早就说过女人做官当个笑话听听就行了。”
三个客商左右嬉笑,等着看眼前这个女人笑话。
一旁的诸葛果听后愤怒至极,可周瑛早已习惯这样的声音。正是因为境况,她要比男人做的更好,才能堵得住这些悠悠之口。
她并不辩驳,面上挂着笑,“三位大商都是走南闯北有足够见识的人物,我这小女子做的新锦瞧不上尚可理解。就是不知三位敢不敢与做个赌局,好把这女人当官的笑话做的再乐一乐。”
“呦!”董眙歪过身子来,有些轻挑地看向周瑛,“不知你这笑话还能怎么好笑。”
“若这新锦料子泼水失色,分文不取,三位尽可拉走,算是锦司吃了教训。若不会失色,那您和诸位,便要添上原价格的三成给锦司,也当是吃了教训。”
此话一出,三个客商脸上轻蔑的笑慢慢凝固,互相看了眼,谁都不愿开口拿主意,最后都望向董眙。
周瑛也直直望着他,轻生道:“就是不知各位敢与我这小女子赌上一赌嘛?”
“有何不敢!”
男人最原始的胜负欲被激起,董眙一激动,直接把手边的茶泼向地上方才那块他丢扔的布料上。
茶水浸湿,董眙在等着看笑话。
飞鸟掠过,落叶摇曳,董眙望了又望,地上那块锦料也只是单纯的湿了,花样并无变化。
他揉揉眼睛,刚要弯腰细看,周瑛就灵巧地把锦料捡起,递到他的眼下,“董掌柜,再细瞧瞧。”
再细瞧依旧没有变化,董眙觉得自己被戏耍般,不死心地从旁边的箱笼里掏出几把新锦料子,又回身一把身边小厮手上的水壶夺过,打开壶盖。
水壶中的温水如瀑布般倾泻在料子上,也溅湿了他的衣袍。
另外两人凑来,拿起湿漉漉的新锦料子,无论怎么揉搓,那用丹青绘上的花样纹丝不变。可他们的脸色渐渐变了。
“好笑,太好笑了。这个笑话比瞧不上女人当官还要好笑!”一旁的诸葛果笑得肆意放纵,像是狠狠出了口恶气。
周瑛朗声唤道:“杨掌事。”
拿着算筹的杨伦出现在周瑛面前,大声应道:“在!”
“原先账目上应付的银钱不对了,仔细给几位算一算今日需付清我锦司多少银钱。”话毕,周瑛转身进了正堂,高坐在那,睥睨着远处愣在那儿的三人。
一箱箱的蜀锦料子抬上客商的车,一箱箱的银钱抬进了锦司,还有各自欠的那三成余量。三人答应两日内必会送达。
杨伦差人清点着银钱,见到诸葛果询问道:“果女郎,这衣料不变色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杨叔,你还记得几日前,长史让你采购大量的鱼鳔吗?”
“记得记得,哎呀,采购那么些个鱼鳔,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差点把成都的鱼塘都要翻过个来。”
“拿鱼鳔熬制出的鱼胶加入丹青料中可以固色,能保千年不变色。”
杨伦恍然大悟,“长史果然精明绝妙,方才与那三个泼皮打赌,我可冒了不少冷汗。”说着拿袖口擦了擦额间的汗。
“长史她何曾冒过险。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长史也不做无胜算之事。”诸葛果心中生起崇敬之情,喃喃道:“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小阿娘这般。”
中秋夜宴毕,阖家团聚,可李府里唯有程娆孤独在府内拜月。
丈夫远在江州,儿子不在膝下服侍,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月,只觉心中苦闷。
过了一会,封萱来禀言,皇后在中秋宴后回了自己的寝宫,发了好大脾气。
程娆顿觉胸口烦闷一扫而空,凑近询问是为了何?
封萱把自己从裘蔓处打听到的都一一告知。原来是因为中秋宴上,太后身边的伏巧玉极尽服侍,给太后和宗妇们哄得心情愉悦。太后高兴之际,还赏了伏巧玉一对翡翠雕花镯。皇上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伏巧玉。男人瞧女人是什么眼神,旁人一看便知。这一切落在皇后张文莹眼中,咬牙切齿,险些在宴席上发作,还是裘蔓死死劝住,到了自己寝宫大闹了一场,还把周瑛送来的中秋贺礼给扔了。把内心的怨气全撒到周瑛的身上,大骂黄夫人可真是厉害,送来这么个人物到内宫来,是诚心要恶心我!
趁着这个时机,裘蔓立刻劝说皇后不如请程夫人来宫里多坐坐,也有人出个主意,趁着伏巧玉还没入后宫,势力未培,尽早斩草除根。
一番情势说下来,铜镜里程娆那张面容藏不住的喜色,过不了两日,皇后就得求到她门上。
封萱拿起玉梳给程娆慢悠悠地梳发,“听锦司的人说,黄夫人昨日匆忙起行跟随她家郎君去了南中。”
“可打听出是因着什么事?”
“锦司那些人能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加之上次咱们买通管仓库的人去给新锦花样割断,现在锦司管控十分严苛,再多的消息就打听不出了。”
程娆怎么都没琢磨透,周瑛这个节骨眼突然去南中的原因,不过好在她一走,自己算是没了掣肘,出入宫廷更加方便,既有了皇后的信任,再捏着伏巧玉的把柄,算是通吃。
封萱担忧道,“夫人您说,伏巧玉会不会早早都把那药包的事同黄夫人说了,把您供出来,黄夫人知晓是我们在背后使的手脚。我听闻伏夫人生产那晚丞相府闹了一晚上,可是一点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但是死的确实不是黄夫人。这些时日黄夫人一直隐而不发,也没寻到咱们,我这头上就像是悬了一把剑,日夜不安。”
“瞧你那点出息。”程娆挑眉嫌弃道:“她说与不说,这药都是她拿进府中,搅弄风云,她摘不干净。若是死了黄氏更好,没死成到现如今的局面,让皇后以为伏巧玉是黄氏送进宫的人,进而怨恨起丞相府,这才能想到我和夫君才是可以帮她的势力。我的目的都算达到了。”
“说来皇后殿下也是可怜。听裘蔓说因为父亲被部下反叛暗杀,投奔了东吴,所以皇后一直对东吴怀恨在心,时常劝陛下讨伐东吴。可军政大权都在丞相手中,陛下又能如何,皇后殿下看不清局势,得了机会就去求陛下,时日久了陛下烦不胜烦,这才有了伏大女郎的可乘之机。”
程娆揉了揉太阳穴,轻笑道:“谁爱一个整日在耳朵边叨叨的女人服侍。她也是太蠢,不懂得以进为退。”
封萱把香膏打开呈到程娆面前,“正是太蠢,才需要夫人您多加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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