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人客气地同门房说明情况,只道昨日夜里出了一起盗窃案,有百姓说见到黑影往秦府这头来,特来打听情况。
门房只让京兆府的人稍等片刻,因秦庸不在,他只能向秦承志禀报。
秦承志昨夜喝得烂醉,得知京兆府的人来,当下想:遭了,不会是查到什么,来抓人了?
于是连忙叫来心腹管家吩咐:“去、去知会胡二和李正一声,就说京郊的庄子上有事,让他们过去候命,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随便露面,更不要和旁人交谈。去,快去。”
管家走后,秦承志揉着脑袋又躺了回去,嘴里嘟嘟囔囔,不过片刻又睡着了。
李逢舟在秦府外等得百无聊赖,看着虚掩的门,不由轻笑。
这么久无人相迎,多半是在盘算怎么把人送走。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辰,黑漆大门才重新敞开,将京兆府的几位官差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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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末,巡防司的兵马在距离秦府不远处的一个岔口设下路障,盘查过往马车和行人。
一辆不甚起眼的青篷马车被拦了下来,车夫递上秦府的牌子道:“官爷,小人是秦大人府上的,去城郊庄子送些东西。”
又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官差手中,低声道:“小人请官爷吃酒,官爷行个方便?”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夺走了银子。
车夫惶恐地看向来人,观其服饰,应当是巡防司的副指挥使。
邵瑄把银子丢回车夫手里,沉声问:“你姓甚名谁?”
“小人胡二。”他深深一揖。
邵瑄目色一凌,看了眼马车,“车上何人,所载何物?巡防司在抓贼人,无论是谁家的车马,经过此地皆需一一查验,路过的人也得问话。”
闻言,李正跳下车,焦急道:“大人,我们确实有急事啊,若耽搁了,只怕秦大人会怪罪。”
拿秦庸压奉命办事的人,只会给他找不痛快。
邵瑄暗暗骂二人愚蠢,命人去搜马车,速度之慢简直让人倍感煎熬。
胡、李二人怕耽误了时辰,急得想跳脚。
邵瑄站在一旁,目光投降向不远处的人潮,似乎与谁对望了一眼,转而问搜车的官差:“可有什么东西?”
官差回答没有,邵瑄这才笑着对胡、李二人道:“话就不必问了。”
随即扬声道:“放行。”
胡、李二人如蒙大赦,道谢之后驱车离开,只想着是秦大人的名头起了作用。
马车行至京城西北香山附近。
日光渐浓,小路两旁虽然有树荫遮蔽,但因蝉鸣愈发剧烈,听得人不凉反热。
胡二的心七上八下,觉得今日的一切都太过反常,可回过神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继续往山庄驶去。
思忖之间,拐过一道弯,三个身着劲装的人骑着高头大马挡住去路,吓得胡二连忙勒马,紧接着听车内的李正骂道:“干什么呢!差点摔死我。”
他叫骂着掀帘而出,见到前方的人后愣住了。
胡二对着面色不善的来人讪讪一笑,当即调转马头。
马车打了个转,胡二和李正的表情再次僵住——还有一个人。
此人身着暗红色劲装,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
胡二攥着缰绳的手满是汗,“你、你们是何人,为何拦我们的路?你可知我们是谁?”
戴斗笠的人道:“临溪诗社,城外荷塘,还需要我多说吗?把人带走。”
“休想!”李正心知不妙,猛地从靴中抽出短匕,喝道:“冲过去!”
胡二得令,心一横,猛抖缰绳朝着斗笠人冲去。
马车启动瞬间,后方三人已抢到侧边,其中二人连刀带鞘击向马腿,另一人攻向胡二和李正。
斗笠人眼看无需自己动手,默默勒马往后退了两步。
不稍片刻,胡、李二人就被制服,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二面如死灰,挣扎着道:“你们敢动齐王殿下的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齐王?”斗笠人笑了笑,“我们抓的是涉及命案的嫌犯,想攀咬谁,到公堂上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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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二和李四被带走后,斗笠人顺着盘曲小路去到秦家的听泉庄外,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听见马蹄声音接近,抬眼看去——是李逢舟来了。
李逢舟远远看见有个身着暗红色劲装、头戴斗笠的人双手环胸靠着树,微微低头,斗笠恰好挡住真容,几片叶子飘下,那人伸手捏住了一片,颇有侠客风范。
李逢舟的心和那片叶子一样同时被捏住了。
“赵推官。”他靠近后下马问候,随即一笑:“应该叫赵大侠,或者……赵飞贼?”
赵灼玉抬头狠狠瞪李逢舟一眼,“你再打趣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李逢舟笑着讨饶。
原是昨夜离开万福楼后,赵灼玉回家绕了一圈,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便从偏门而出,鬼鬼祟祟地摸到李逢舟的住处。
李逢舟当夜在衙门没等来赵灼玉,心知计划有变,于是先行回家,她果真在子时踏月而来,全身漆黑,活像飞贼。
“我就知道你会想办法给我传信,只是没想到会打扮成这样。”彼时李逢舟打趣。
赵灼玉懒得同他玩笑,立即将她被齐王威胁一事道出,末了提议:“我明日假装告假。”
李逢舟担心地看着赵灼玉,好在烛光幽暗,她没有发觉。
“你还好吗?”李逢舟问。
“好得很。”赵灼玉一副没事人模样,“只是后面的事你得多操心。说实话,我自己不怕,可齐王要是对我家人下手,我无力招架。”
其实她自己也是怕的,但在李逢舟面前,她总是要逞强的。
李逢舟焉能不明白她的逞强,但被威胁后没想过退缩,这份勇气连他都不一定有。
“我明白。”李逢舟宽慰一笑,“让我也有个可以发挥的机会。”
赵灼玉满意点头,“你那里打听得如何了?”
李逢舟道:“五月十五从西城门出的官员,在阿兴遇害前尽数回城,除此之外并没有可疑人物出城,秦庸也并未离京。倒是我们去水月庵那日,秦承志回城了,就在我们离开临溪诗社后不久。想来就是他让秦庸拦我们。”
“难怪。”赵灼玉若有所思,又提及今日在沁音阁和秦承志的对话,“那夜提到水月庵的人并不是钱伯清,而是秦承志。他其实已经怀疑我们了,而且褚丕还撒谎诬陷钱伯清,如此说来,他们之间或许不合。”
他们的过节此刻不宜深究,李逢舟拿来图纸,在上方圈出一个地方。
“秦家的山庄,秦承志不时会去,还会带着手底下的人去。”
赵灼玉道:“找机会去探探,眼下是要把胡二和李正逼出来,还不能用强的,否则齐王那里必然会有动静。”
她深思熟虑片刻,拿了个主意:“我去扮贼往秦府去,你找人报官,看他们还能不能沉住气。等会儿我去找邵瑄,请巡防司的人帮忙抓人。”
二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今早去秦府找贼的事。报案人看到的飞贼,正是赵灼玉。
只是赵灼玉也没想到,胡二和李正要来的地方恰好是她想搜的山庄,如此倒也省了不少事。
夏风吹拂,又拽断了几片叶子,落在赵灼玉的斗笠上。
李逢舟顺手拿下把玩,道:“等文书一到我们就去搜。不过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回衙门看看,你要同我一起吗,还是在这里等我?”
想起齐王颇有威压的神情,赵灼玉道:“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
李逢舟上马,看着赵灼玉道:“等我。”随即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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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逢舟离开后,赵灼玉在山庄附近搜查,又去到高出,纵览山庄大局。
约莫一个时辰,李逢舟携带“搜检文书”,随几名官差来策马而来,过程顺利得出奇。
与赵灼玉汇合时,她不免惊讶:“这么快?”
李逢舟道:“胡二和李正只认他们要来的地方是听泉庄,我与上官废了好些口舌才得到搜查山庄的应允。再耽搁,可能会有其他势力的介入。”
虽说隐隐不安,但时机紧迫,二人不再犹豫,持文书上门。
庄内仆役见来者是官差,又有文书,不敢阻拦。
赵灼玉知晓山庄大体布局,带着李逢舟直奔主院。
半个时辰后,在寝屋的床下搜出了上锁的矮箱。
李逢舟找来长刀,手起刀落直接劈开了锁——竟是藏着几本书。
书还需要上了锁藏在床底?必然有蹊跷。
赵、李二人同时翻阅,不稍片刻就眉头紧锁,面色渐白。
书上的字皆为手写,记载的是在临溪诗社以及听泉庄伤害孩童的过程。
譬如他们哭时怎么让他们闭嘴、听他们的求饶让人身心愉悦、逼他们做不愿意的事真有多过瘾……
其中有记载:
四月二十日夜,来了个名为阿兴的孩子,犟种一个,可犟种是最有意思的,比那些听话的有趣百倍。
原先他不愿意,拼命挣扎,不惜以死相逼。他不知道,他眼睛红红的,嘴角被自己咬出血的样子,真的很漂亮。
听说他有一个干妹妹,一个孤儿认了另一个孤儿当妹妹,真是有意思,不知道他们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
用家人威胁,确实让他服软求饶了,真是简单。
他很瘦,皮包骨头,有一种病态的美,我在他身上留下齿印,听他求饶,听他奉承,听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赞扬我……
再往下,简直不堪入目。
冰冷的文字此刻有了温度和棱角,刺得人怒火中烧。
赵灼玉看了几页,捂着嘴干呕几下,李逢舟忙拍了拍她的背。
“简直是畜生,畜生不如。怎么能这么对一个无辜的孩子。”
李逢舟紧紧捏着书,“这应该是秦承志写的,怕被人发现才藏在这里。”
正准备把证据带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京兆府的人来报:“二位大人,那些仆从和我们的人吵起来了。”
赵、李二人面色一沉,本想一齐去处理,但赵灼玉道:“李推官留下继续搜查,我去看看。”
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罢了,我擅长搜查,你更擅与人打交道,你去。”
“好。”
李逢舟匆匆离开,赵灼玉继续在房中翻箱倒柜,忽而耳朵微动,当即往右一闪。
一直弩箭蹭着左肩扎在柜子上。
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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