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提督府乱作一团,可尚书府却一片死寂。
吏部尚书唐耀宗当值回府,就见下人惊慌失措的跪在自己面前,磕磕巴巴的说:“老爷,不好了,嘉茵公主她......”说到此,下人额头额汗珠也滑落到脸颊,眼睛止不住的偷瞄。
唐耀宗见事关公主,下人说话还颤颤巍巍的不利索,着急的问道:“说啊,公主她怎么了?”
他常年久居高位,咳嗽一声都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小厮都快哭了,边磕头边说:“嘉茵公主她薨了!”
唐耀宗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身旁的小厮赶忙扶住,他缓了缓甩开下人,哪还有时间和小厮闲谈,阔步直奔唐瑾的院子。
走到前厅时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小厮满脸惊恐的窃窃私语,他一记眼刀射过去,几人顿时噤声,纷纷退到角落。
他一路提着口气,直到进了主屋,这气差点没顺下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场景。
主屋里小厮全部退下,只剩夫人和贴身丫鬟,几乎扶着茶几才没倒下去。
徐箬听见动静才稍稍缓过神,看向站在门前一脸寒霜的男人,终是有了主心骨,瞬间扑倒唐耀宗的怀里,哭着道:“老爷你可回来了,你可要给瑾儿做主,这并非瑾儿做的,他是我的儿,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整个主屋入目鲜红,除了红绸红纱,白墙血溅足有三尺,床幔边挂的两朵红花被血染成了殷红色,唐瑾披头散发的蹲坐在离床边最远的角落,白色中衣开着一朵朵红色血花,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形似痴傻。
唐耀宗一手扶墙一手扶住自家夫人,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昨个是瑾儿的大喜之日,妾身命所有人下人去外厅候着,据他们说昨夜并没听见什么动静,今早两个孩子没来请安,妾以为昨夜闹腾晚了些,倒也没怪罪......可申时下人们前来禀报说少爷和少夫人一直没动静,觉得奇怪,这妾身才带着人过来......”
徐箬说的话断断续续,似是吓得不轻。
唐耀宗强装镇定的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然后缓慢的走到床榻边,每走一步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最让他骄傲的小儿子不该如此。
无论是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但是结果是皇帝皇后最宠爱的嘉茵公主死在了他的尚书府。
在看见床上的尸体的一瞬间,唐耀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了塌边,双眼惊恐直直的盯着死无全尸,面目全非的尸体。
何其残忍,几乎认不出这是嘉茵公主。
徐箬飞身跑到唐耀宗身边,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是扶着他的肩膀:“怎么办老爷,咱们家该怎么办?”
是了,这不单单是唐瑾的事,关乎于整个唐家,整个尚书府。
他动了动眼珠,连滚带爬的走到唐瑾面前:“瑾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歹人进来残杀了公主?是不是?”
唐瑾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幔,嘴巴微张,一副痴傻之态。
无论唐耀宗怎么问,他连眼珠都没挪一下。
徐箬在一旁几乎哭到晕厥,万般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如蚁噬心。
她那个才貌双绝最让她们骄傲的儿子,怎么一夜之间变成如此,他的锦绣人生怎的一夕之间全部不见了。
唐耀宗哆嗦着手指,不忍再碰自家儿子,扶着柜门强站起身,转头对徐箬说:“我要去禀告皇上,如若有任何意外,我担着。”说着,步伐凌乱的往外走。
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徐箬跑上前拽住唐耀宗的手:“老爷不可以,关乎重大不可轻易定夺,还需从长计议啊,老爷!”
“是任何人都可以从长计议,但她偏偏是嘉茵公主。”
一句话,让徐箬定在原地,看着唐耀宗渐行渐远的身影,几乎泣不成声。
无比痛恨当初让瑾儿娶公主的决定。
......
提督府内,灯火通明,长廊的灯笼都比平日里更亮了一些。
主屋人来人往,就连御医都来了两波,全部都皱着眉头对安福说:“提督大人脉象无异,除了额头一点淤血外,很是康健。”
最后开了一堆无用的化瘀祛疤膏,匆匆离开了提督府。
安福苦大仇深的守在魏亓一床边,生怕再出一点岔子,虽刚刚的画面历历在目,但全京城最厉害的御医都说没问题,那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只求大人再醒来时是正常的。
躺在床上的“魏亓一”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安福还在床边守着,又慌忙闭上。
其实宋景禾早就醒了,但是下半身宛如瘫痪,根本不受自己支配,且它还有自己的想法,不装睡觉必然是要穿帮的。
下午她就已经发现自己重生在了当朝东厂厂督魏亓一身上,那一刻的心情几近绝望。
虽说她是公主,他是宦官,本不该有什么交集,可偏偏在他羽翼还没丰满,只是个小太监时,她把他要到了自己宫里,磋磨了几年,后不知道他攀上了谁的高枝,一步步晋升到了如今的地位。
不知道是对自己怀恨在心还是怎样,暗处用了不少腌臜下作的手段给她使绊子,按姑姑说的话就是,这些没根的人向来阴险狡诈,比女人心细比男人阴暗心狠,不阴不阳的惯会耍手段。
现下自己重生到了这幅小人的躯体......
那就别怪她宋景禾了,毕竟这是老天爷的恩赐,她欣然接纳了!
仅仅用了几分钟,她从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个太监的命运,再到心底报复的因子一瞬间苏醒。
安静的主屋,突兀的传来一声邪恶的低笑,还异常有节奏,嗬、嗬、嗬的。
配上奸细的嗓音,像极了鬼叫。
安福惊恐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尖叫声卡在嗓子边,张着嘴不住的喘着粗气。
他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魏亓一,因为在即将喊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声音是从床上发出的,而且眼睁睁的看见魏亓一用手捂住了嘴巴。
甚至仿佛有些心虚,略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睛:“本宫......本督突发恶疾,吓到你了,无碍吧?”
“无无无......无碍。”
不知道是被魏亓一的笑声惊到,还是被他的言语吓到,安福大脑不经思考,顺着魏亓一的话回答,反应了足足三秒钟,猛地连滚带爬的跪起来:“奴才无碍,大人醒了可有觉得哪里不妥?”
“下去准备些吃食吧。”宋景禾单手支起脑袋,懒洋洋的吩咐着。
“是。”安福躬身正要退下去,又被唤住,他小心翼翼的抬眼,只见平时连话都懒得多说的大人,掰着手指头点菜:“麻辣兔头,麻婆豆腐,茱萸鱼......”清一色的辣菜。
安福一直退到外间,才敢伸出手把惊掉的下巴收回去。
自打他跟了提督大人,便没见过他吃辣,甚至琢磨不透他的喜好,只知道对甜食还算喜爱,他精神恍惚的念叨着:“真是见鬼了。”
但腿是一刻没敢歇,快步吩咐小厨房准备夜宵。
主屋内。
宋景禾费力的靠坐在床榻,好奇的拍了拍腿,自从她醒来,这腿安静如鸡,不似白天那般疯狂。
她沉思,明明魏亓一没有腿疾,怎么的她到他身体里腿就不好用了呢?
不,也不是不好用,能跑能跳的,就只是不受自己支配罢了。
或许?……宋景禾被自己的脑洞惊到,或许有没有可能魏亓一还存在这个身体里,只能支配着下半身?
一瞬间又给自己否定了,怎么可能?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更不符合常理的事悄然发生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左腿抬起,用脚跟“咚咚咚”敲了三下床板。
“?”也只是一瞬,宋景禾就想尖叫,阴暗爬行着离开此地。
至于为什么。
这还要追溯到六年前,魏亓一刚被拨到昭和殿时。
那年他约莫十六七岁,相貌阴柔,脸蛋娇嫩的比普通贵女还要明艳几分。如若不仔细端详还分辨不出雌雄。
倒是他穿着寻常太监的衣服,一些怀春的小宫女们暗暗叹息,倒是可惜了这份好颜色。
他第一天当值,人生地不熟还没人教,虽说在皇宫里为奴为婢十几年,但到底一个宫里一个规律。
掌事姑姑是个事多的。
他只是叩了三声门,就被罚在殿外跪了六个时辰,正是凛冬腊月之际。第二日整个人都快都冻成冰坨子,气进的多出的少,差点一命呜呼。
这事宋景禾是第二天听宫女扯闲话知晓的,第一时间就传了御医,这才保住他的性命。
如果只是这一件事到不足为奇。
真真要说这三响为何让她如此失态,还要说起他要离开昭和殿的那日。
他卑躬屈膝的匍匐在地,请辞。
宋景禾靠着软塌,端的一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的样子,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语调平平:“若想出了这昭和殿,需得三叩九拜。”
其实那天他不叩不拜,她也是准备让他走的。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何至于阻挠一个小小太监勇攀高枝的做法?
可不知道当时是受了哪门子气,心底不舒坦就想刁难几句。
就这样,他二话不说开始叩拜。
在他青着脸跪下的一刻,宋景禾便后悔了,可作为公主,说出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
一路从宫殿正厅跪到了重华门。
大宫女浮荏从头跟到尾,等魏亓一叩拜完颠颠回来禀报:“回公主,小魏子一步一脚印的叩拜完了。”
“……”宋景禾剥葡萄,不语。
“小魏子让我转告公主,定要平安康健,岁岁相见。”
浮时用手绢挡住嘴,温温柔柔的接话:“小魏子可真是衷心一片,临了还要公主安泰。”
“他有脸不忠心?”浮荏插着腰:“公主对他可真真是……”
宋景禾打断:“退下吧,本宫乏了。”
后来,据浮荏回忆,那魏亓一的额头生生磕出了好几个血包,看着像血葫芦一样。
从那以后,每当魏亓一给自己使绊子,宋景禾就会梦到,满脸血的魏亓一边叩拜边说:公主我们一定要岁岁相见啊!
可谓是折磨自己的梦魇。
现下这三声响,让宋景禾毛骨悚然。
她尝试着开口问:“你是魏亓一?是的话敲两下......”
天地良心,她只是试探,完全没想到这腿真的叩了两声。
“救命!”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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