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未停的雨
新年的烟花在夜空炸成金雨时,林小满的旧手机突然剧烈震动。
这次不是短信,是一通陌生来电。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备注栏跳出三个血一样红的字——“林建国”。
陈棠正举着烟花棒在雪地里画星星,听见手机响,小脑袋立刻转过来:“是叔叔!是叔叔的电话!”
林小满的手在发抖。她按下接听键,耳边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一声沙哑的咳嗽:“小满,是爸爸。”
世界在瞬间坍缩成一片空白。
“您……您不是……”她想起父亲的墓碑,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急救车拉走浑身是血的男人,“医生说您伤重没救过来……”
“王兆安买通了医院。”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极力压抑情绪,“他们给我打了麻醉,塞进运尸车。等我醒过来,已经在三百公里外的废弃仓库里。”
陈棠的烟花棒“啪”地掉在雪地上。她扑过来,把脸贴在手机上:“叔叔!我是小棠!我会跳《小太阳》了!”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林小满听见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急促的喘息:“小棠……小棠的头发是不是又长了?她后颈的疤……还疼吗?”
“不疼啦!”陈棠抢着说,“姐姐说那是彩虹,是天使亲过的地方!”
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在哭。她抹了把脸,问出最关键的问题:“爸,您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让我们以为您死了?”
电流杂音里传来抽纸的声音。“王兆安说,只要我活着,他就敢动你们。”父亲的声音低下去,“我在工地搬过砖,在废品站收过破烂,每个月15号去网吧给你们打钱——汇款单上的字,是我用左手写的。”
“那短信?”林小满想起手机里那些标注着“今日有雨”的未读信息,“也是您发的?”
“我买了个旧号码,每隔三天定时发。”父亲笑了,带着点哽咽,“想告诉你们,爸爸还在看天,还在替你们数雨声。”
凌晨两点,林小满带着陈棠和周秀兰站在城郊的废品站门口。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穿军大衣的男人站在雪地里,两鬓全白,眼角的皱纹比照片里深了十倍——可那双眼睛,和林小满镜子里的一模一样。
“爸!”林小满扑过去,撞得对方踉跄两步。陈棠跟着扑上来,枣红色毛衣蹭着他的裤腿:“叔叔的糖!叔叔的糖在这里!”
男人蹲下来,颤抖的手抚过陈棠的发顶。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颗阿尔卑斯糖,糖纸泛着旧旧的黄:“这是今天早上特意买的,怕你们嫌我手脏……”
周秀兰扶着轮椅走过来,眼泪砸在围巾上:“老林,你傻不傻?当年要是……”
“要是我自私一回,现在躺在墓碑下的就是小满和小棠了。”男人抬头看她,目光扫过三个他用命护着的女人,“值了。”
真相像剥洋葱般层层展开。
王兆安当年确实伪造了林建国的死亡证明,但真正让他隐姓埋名的,是宏盛集团的“备用计划”——他们在林建国体内植入了定位芯片(藏在当年手术的钢钉里),只要他敢靠近宁市五十公里,陈棠的“精神病院”就会变成“停尸房”。
“半年前芯片失效了。”林建国摸着后颈的旧疤,“我去黑市拆钢钉时,医生说‘这东西早没电了’——所以我才敢给你们打电话。”
陈棠突然拽他的衣角:“叔叔,那时光墙的砖……”
“是我趁夜溜去工地刻的。”林建国笑,“怕你们忘了我,又不敢露面。那天看你们在沙坑玩,小棠举着玻璃珠跑,我躲在树后面,把眼泪都憋进了喉咙里。”
元宵节的月光像层糖霜,铺在时光墙上。
林小满和父亲并肩坐着,看陈棠追着周秀兰的轮椅跑,银铃铛发饰在夜风中叮当作响。王雨桐抱着个纸箱走过来,里面是王兆安在看守所织的围巾——蓝色的,针脚歪歪扭扭,和陈棠给“叔叔”织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爸说,这是他能求的最后一点原谅。”王雨桐把围巾递给林建国,“他还说,当年推我妈下楼梯的人,不是您。”
林建国的手顿了顿。
“当年我妈要举报宏盛强拆,王兆安怕事情败露,自己动的手。”王雨桐的声音很轻,“他在忏悔书里写了,说‘林师傅是替我背了黑锅’。”
林小满猛地转头。她想起父亲档案里的“故意伤害罪”,想起王兆安妻子的“意外坠楼”——原来这十五年的罪名,都是替人顶的。
“爸……”她的喉咙发紧。
林建国摸出烟盒,又放了回去。“那天你妈在产房大出血,陈姐把小棠的保温箱让给你,我就发誓要护你们周全。”他望着陈棠的背影,“蹲大牢算什么?只要你们能活,能笑,能在太阳底下蹦跶……”
陈棠跑过来,手里举着个玻璃珠:“姐姐快看!我在时光墙缝里找到的!”
玻璃珠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里面嵌着张极小的照片——是林建国、周秀兰、陈淑兰的合影,背面写着:“致三个小太阳:雨会停,光会来,我们永远在你们身后。”
三月的风里飘着桃花香。
林小满的诊所门口挂起新招牌:“小太阳心理援助中心”。陈棠的舞蹈鞋摆在前台,旁边是时光墙的模型——里面多了张新照片:林建国穿着电工服,抱着陈棠和林小满,三人的长命锁在阳光下闪成一片。
“姐姐,有电话!”陈棠举着分机跑过来,“是李芳奶奶!她说要带我们去看雪!”
林小满接过电话,听见李芳的笑声从电话线那头传来:“小棠的毛衣该合身了吧?我在长白山订了民宿,能看雪,能泡温泉……”
挂了电话,她转身看向父亲。老人正蹲在墙角,教陈棠种太阳花种子——那是陈淑兰当年在小平房种的品种,种子在时光墙的玻璃罩下藏了十五年。
“爸,”她轻声说,“以后的雨,我们一起数。”
林建国抬头笑,眼角的皱纹里落满阳光。远处传来陈棠的歌声,是新学的《永远晴天》:
“雨停了云散了
所有秘密都晒在太阳下
爸爸的糖奶奶的话
还有时光墙里的旧童话
风来了花开了
所有眼泪都变成彩虹啦
姐姐的手 妈妈的发
还有叔叔藏了十五年的牵挂……”
窗外的桃花落了一地,像场迟到了十五年的春雪。
而这一次,雨真的停了。
所有被雨困住的光,终于连成了——
永不落幕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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