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了多久，迎面驶来的出租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喇叭声稍稍唤醒了许肖琳，她扬起双臂让出租车停下，摸索着上了车，报出那个此刻唯一想去的地址，那里有她一定要见的人。
司机也被她吓到了，看她披头散发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再追问是否要送她去医院，她只是一遍遍重复那个地址，等到了司机也没有要钱，一踩油门就消失在夜幕中，她一步步踏上楼梯，一下下无力又执着地拍着门。
门终于开了，许肖琅睡眼惺忪地探出头，她的身上还挂着一个更娇小的小姑娘，
“肖琳……你怎么了……”
肖琳迷蒙中还不忘揪一下袖口盖住手腕的红色，她本想扑进肖琅怀里，但肖琅的怀抱此刻并不空闲，她强颜欢笑着，
“没事，我刚聚会完，离这里近，你不方便我就还是回学校。”
“这么晚不像你啊，快进来。”
肖琅一边把哼哼唧唧撒娇的小姑娘放在沙发上，一边来揽许肖琳。
“这是谁啊，这么黏你？”
“Akari,跟我一起的练习生。”
肖琅说着就难压笑意，看了肖琳一眼又担心地凑近她，
“说真的，到底怎么了？”
“所以你喜欢她吗?”
肖琳脸上还是笑着，泪却盈满了。
肖琅无措地抱住她，一遍遍重复着，
“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说啊……”
肖琳只是抽泣着闻肖琅身上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味，终于哭累了，在肖琅耳边问，
“我能搬进来住吗?我想跟你一起。”
又低头看了看蜷成一团的Akari，
“你如果喜欢她，她也可以一起。”
肖琅看着不同于往日的脆弱的粘人的肖琳，心痛得无以复加，柔声安慰着，
“好好好，一起，我们去床上休息。”
熟睡一夜，再醒来已是次日中午，肖琳没睁开眼睛就听到拖鞋趿拉着走来走去的声音，睁开眼正与Akari对视，她羞怯又调皮地笑起来，哒哒哒地跑走了。
肖琳穿上床头应该是肖琅给她准备的睡衣，起身向厨房走去。
“所以你能分出我们啊？”
“能啊，她比你更成熟啊，你跟我一样还是小孩……”
“喂小孩在给你做饭哎……”
肖琳倚在门边看着肖琅的吻落在女孩毛茸茸的头顶，满眼的爱惜是她未曾见过的，心里泛起的却不止欣慰还有酸涩。
肖琅转过头看见肖琳，顾不得擦手就过来，拉着她的手在沙发坐下，凑近轻声问，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愿意跟我说说吗？”
肖琳想开口，嗓子却像含着刀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又一次涌上来，
肖琅的脸挨上去试图安慰，肖琳的泪却不间断地流下来，她看着远处无措的Akari，终于说出一句，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肖琅苦笑了下，对Akari招手让她过来。
“不好意思，我要陪着我姐姐，能请你……”
Akari圆圆的眼睛转了转，便明白了肖琅的意思，她抬起头，吻落在肖琅的鼻尖，轻快地道了再见便离开了。
在只剩下和肖琅的巨大静谧里，肖琅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陪着她，但她却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深潜的迫切的期待，但她无法叙述情节也无法渲染情感，怕一开口那真切发生的连同她破碎的骄傲和自尊就都成为永久的废墟，她无法面对此刻不堪的自己，也更无精力和勇气面对余震……
在相依相偎着坐着等待夜晚，再相依相偎着睡去几天后，肖琳在好言相劝肖琅回去练习多次无果后，终于歇斯底里了，
“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去找你的Akari不好吗？我不需要你看管我！”
肖琅看着眼睛通红着嘶吼的肖琳，还是想要抱她，但却被肖琳躲开了，她执意要抱，肖琳又狠力一甩，甩得她一个踉跄拍在门上，
肖琳混沌的眼睛里有清晰的担忧，她凑上来想要抚肖琅的背，被肖琅一把抱住，
肖琳侧过头蹭着肖琅的脖子，她不知道小时候轻微刮一下都要哼唧半天的小孩，怎么现在能一声不吭地忍痛，还满眼都是歉疚心疼地念，
“到底谁能帮你啊，我真的不知道……不是你更聪明吗？你来告诉我啊肖琳……”
肖琳知道，没有人能帮她，在肖琅想解救她的时候，她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怨恨中还会偶尔冒出不可饶恕的心思，
她应该是真的喜欢我吧
她现在也在试着联系我吧
她所说的成功也许真的能达到呢
我可能过分强调了自愿的意义，我不也被她吸引吗
…………
她感觉她要疯了，脑子里的声音嘈杂到她想要伤害自己，一开始还有辅导员的同学的电话打过来，两周后电话也渐渐少了，她与世隔绝地麻痹着自己，在晚上迎接肖琅的一个小时里扮演一个正常的姐姐，某一天，在想着以何种角度冲向那面白墙，盛开的花朵不至于太让肖琅伤心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沛筠？”
她并未准备以这样的面貌迎接周沛筠，捋了几下头发都不知是更好还是更差了，惴惴地问，
“沛筠，你怎么来了？”
“我碰见你妹妹了，她让我来看看你。”
肖琳就想起她撒的那个慌，低眉顺眼地不看周沛筠。
“肖琳，是因为新生杯吗？我问了评委老师，他们都认可你的作品，甚至易教授她已经联系了《华实》的编辑，编辑应该联系你了吧……”
听见‘易教授’三个字，肖琳后面都没有听进去，她颤抖着声音问，
“易教授，她怎么样……”
周沛筠诧异地看向她，不知道这问题从何而起，
“她一周前已经去美国进修了。”
“那她还回来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周沛筠看着眼神游离的许肖琳，还是不敢相信新生杯的结果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打击，但她还是没有忘记此行的使命，柔声劝道，
“老师们也都在问你，马上也快期末考试了，你成绩方面肯定没问题，落下的课笔记我都可以借你，最主要是你肯定还会创作出更多作品，成为小说家的。”
“她竟然走了……”
“什么?”
周沛筠的不解像一把利剑，让肖琳瞬间清醒，只有自己在自欺欺人，用不切实际的幻想给易茹声一个体面的解释，而对易茹声来说，这一切稀松平常，她并不是她万中挑一的眷顾，她只是她又一个容易上钩的受害者……
“谢谢你，沛筠，我会调整好的。”
而清醒也并不轻松，医院给了她诊断，需要长期服药才能表面维持正常，她像是溺进深渊里，拼了命浮上水面，却也无法畅快呼吸，她越躲避，现实越是无所顾忌地伤害她，她接到了编辑的电话，编辑一遍遍重复着易茹声对她的溢美之词只让她觉得恶心，她有种被她控制的感觉，却也不想机会就这样浪费，于是吊着一口气期末考试都将将及格，吊着一口气又开始不分昼夜地写……
别人都以为她渐渐好转，只有她知道，她在期盼着什么，她还在等着易茹声，等着她回来，看着她完好无损的样子，向她证明她的伤害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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