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沈墨都刻意避开宋临川。清晨,他会趁宋临川还没起床就溜去祖宅整理古籍;中午,他借口送茶点去邻居家;晚上,他早早锁上房门,任凭宋临川在门外轻声呼唤也不回应。
茶室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沈爷爷看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憔悴,却只是叹气,不多干涉。他知道,有些心结必须当事人自己解开。
第四天早晨,沈墨正在祖宅书房整理父亲的遗物,忽然从一本旧书里滑落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致宋总",是父亲的笔迹,却从未寄出。沈墨的手指微微发抖,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信纸。信写于事故前两天:
「尊敬的宋总:
冒昧写信,是想反映工地安全问题。连雨天浇筑混凝土风险太大,工友们都很担心。您上次视察时承诺会提供防滑设备和加固支架,但至今未见落实。我们理解工期紧张,但生命只有一次...」
信的后半截被水渍模糊了,但末尾几行仍可辨认:
「...知道您与大股东有分歧,但求您再为我们争取一次。大家都有家要养,都想平安回家...」
沈墨的呼吸凝滞了。这封信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父亲似乎并不怨恨宋总,反而...理解他的处境?信中提到"大股东"又是谁?
与此同时,古镇客栈里,宋临川正翻箱倒柜地查找父亲留下的文件。自从沈墨揭穿那层关系后,他一直在寻找能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终于,在一本旧账本中,他找到了一份被折叠得很小的会议纪要:
「2000年5月15日董事会记录:
宋总提议延期浇筑,遭周董(志强之父)反对。周称延误将导致巨额违约金,坚持按原计划施工。投票结果3:1,宋总异议被否决...」
宋临川的手紧紧攥着这张发黄的纸片。周志强的父亲!原来当年真正该为事故负责的是周家,而父亲只是替罪羊。难怪周志强对沈墨和古镇如此执着,这是两代人的恩怨!
他立刻拨通了李局长的电话:"李局,能否帮我查一下2000年宋氏工地事故的完整档案?特别是责任认定部分..."
中午时分,沈墨回到茶室,发现宋临川正与爷爷低声交谈。看到他进门,两人立刻停下话头。宋临川站起身,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墨墨,我..."
"茶室要营业了,闲杂人等请离开。"沈墨冷冷地说,故意用"闲杂人等"这个词刺他。
宋临川的脸色瞬间苍白,但他只是点点头,默默拿起外套向外走。沈爷爷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去准备茶具。
就在这时,茶室门被猛地推开,周总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憔悴了些,但眼中的恶意丝毫未减。
"哟,这不是宋总和...沈家小子吗?"周总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们闹翻了?真可惜啊。"
沈墨握紧了茶盘:"这里不欢迎你。"
"别急,我是来送消息的。"周总掏出一叠照片撒在茶桌上,"看看你的'宋总'背着你做了什么。"
照片上赫然是宋临川与几位政府官员握手的场景,背景是古镇的地图。沈墨强装镇定:"这算什么?"
"宋氏集团正在秘密收购古镇房产,准备大规模开发。"周总咧嘴一笑,"你以为他真在乎什么文化保护?不过是想低价骗你们卖房罢了!"
沈墨看向宋临川,后者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这是栽赃!那些照片是文化保护项目签约仪式,根本不是..."
"是吗?"周总打断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小沈,你早就知道他是沈诚的儿子?你们宋家欠沈家一条命,现在装什么好人?"
茶室里鸦雀无声,连爷爷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沈墨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他盯着宋临川,声音颤抖:"你...你真的在收购古镇房产?"
"没有!墨墨,他在挑拨离间!"宋临川急切地解释,"那些照片是..."
"你只需要回答,"沈墨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爸的事?"
宋临川沉默了,这比任何回答都更有说服力。沈墨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宋临川拉住手腕:"墨墨,听我解释!我确实后来知道了,但我接近你不是为了..."
"放开!"沈墨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和你父亲一样,满嘴谎言!"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宋临川心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中闪烁着沈墨从未见过的痛苦:"你真的这么想我?"
沈墨想说"是",却在对上那双眼睛时哽住了。那里面有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受伤、委屈、还有...还有某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温柔。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李局长匆匆推门而入:"都在啊,正好!"他挥舞着一个档案袋,"我找到了当年事故的完整调查报告!"
周总的脸色瞬间变了:"李局,这事已经结案二十年了,你..."
"正因为结案了才更该弄清真相!"李局长严厉地看了周总一眼,转向沈墨,"小沈,你父亲的事故,责任认定有误。这是当时的内部调查报告,显示宋总曾多次反对雨天施工,但被董事会否决。"
沈墨接过档案袋,手指微微发抖。里面是一份泛黄的调查报告,确实记载着宋父的反对意见和董事会投票结果。最后一页还有几名工人的证词——其中就有父亲的名字,证实宋总曾私下提醒工人注意安全。
"这...这不可能!"周总一把抢过文件,"我父亲明明说..."
"说什么?"宋临川冷冷地逼问,"说你父亲一手遮天,把责任全推给了我父亲?周志强,两代人的恩怨该结束了。"
周总脸色铁青,突然将文件撕得粉碎:"没有证据的事,谁信?"他转向沈墨,"小子,别被他们骗了!宋家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他带着手下摔门而去,留下满室狼藉和沉默。
沈墨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两个声音激烈交锋——一个说宋临川欺骗了他,另一个却说那些照片和文件或许真有隐情。他看向地上被撕碎的报告,又看向宋临川。男人的眼中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期待?
"墨墨..."宋临川轻声唤道。
沈墨却转身跑出了茶室。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理清这团乱麻。
天空阴沉下来,闷雷在远处滚动。沈墨漫无目的地走在古镇小巷里,不知不觉来到了如意桥——他和宋临川第一次合影的地方。桥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柳枝的沙沙声。
雨,突然倾盆而下。
沈墨站在桥中央,任由雨水打湿衣衫。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和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他想起父亲信中那句"大家都有家要养,都想平安回家",想起宋临川为他挡雨的外套,为他守护的祖宅...如果当年的事故真有隐情,如果他冤枉了宋临川...
"墨墨!"
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沈墨转身,看到宋临川站在桥的另一端,同样浑身湿透。男人的白衬衫贴在身上,头发滴着水,看起来狼狈不堪,却依然挺拔如松。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雨声填补了沉默,洗刷着两人之间的隔阂。
终于,宋临川向前迈了一步:"我没有收购古镇房产的计划,从来没有。"
沈墨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我确实后来知道了你父亲的事,"宋临川继续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怕看到你现在这样的眼神。"
一滴雨水从沈墨的睫毛上滑落,像是无声的泪。
"你可以不原谅我,不原谅宋家,"宋临川又向前几步,现在他们只有一臂之遥,"但请不要怀疑我对古镇、对你...的感情。"
沈墨抬头看他,雨水模糊了视线,却让宋临川的轮廓更加清晰。他想起了那个为他熬夜守候的宋临川,那个为他挡开人潮的宋临川,那个在祖宅前挺身而出的宋临川...这些难道都是演戏吗?
"我需要时间。"沈墨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宋临川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好。"他脱下早已湿透的外套,轻轻披在沈墨肩上,"至少别着凉。"
这个熟悉的动作击中了沈墨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抓住即将抽离的手:"等等...那份报告,是真的吗?"
"李局长用他的职位担保。"宋临川的手在沈墨掌心微微颤抖,"我父亲...他有很多缺点,但他不会拿工人的生命冒险。"
雨势渐小,阳光开始穿透云层。沈墨没有松开宋临川的手,两人就这样站在渐渐停歇的雨中,谁都不愿先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远处,沈爷爷撑着油纸伞站在巷口,看着桥上两个年轻人的剪影,轻轻叹了口气,又悄悄转身离去。有些路,终究要他们自己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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