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顾周宥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状的不安。他看着她走向面色阴沉的父亲边,此刻明明是晴空万里,却倒不如说是天昏地暗。这样诡异的和谐,像是碧海蓝天绘就的一幅极具讽刺意味的图画。
陈念姝率先开口,眼睛带着些讨好的意味:“爸。”
陈正道表情严肃,板着一张脸:“去找老师,办退学。”
“好。”
陈念姝第一次发现原来退学手续可以办得如此快,原来她能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桌椅和寝室,恍惚间,她开始质疑到底现在和之前哪个才是梦境。
教室里只剩下周六留下来打扫卫生的人了。高中生嘛,八卦是常态。他们不时偷瞄陈念姝的父亲,喁喁私语。陈念姝再次成为了他们口中的谈资。
直到坐上车,陈念姝才发觉母亲原来也来了。她只是没下车,一直在沟通着工作事宜。
回家的车上很吵闹,父母的通话声此起彼伏。车窗紧闭,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网。每当在高速隧道穿行时,她才敢短暂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陈念姝自嘲地笑了一下,阴沟里的老鼠,妄图窥见天日。
一路漫长如死刑犯在等死的途中游街示众,而父母的电话声就像烂白菜、臭鸡蛋一样狠狠砸在陈念姝的头上。但她早已做好准备,这只不过是凤毛麟角,真正的炼狱还没到来。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别墅一楼的车库。到家时,夜色浓稠地化不开,不再怜悯地漏出一丝光线,黑得可怖。一阵风袭来,凉飕飕的。陈念姝身着短袖,起了层鸡皮疙瘩。
屋内灯火通明,陈正道脱下外套,冷峻地开口:“赵阿姨,你今天提前下班吧。”
赵阿姨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无奈,并没有提前放假的喜悦:“好。”
陈正道解了西装的衣扣,摘下了手表,随意扔在客厅的桌子上。他转过头,很用力地甩了陈念姝一巴掌。掌风裹挟着狠厉的力道,陈念姝踉跄着栽倒在地。
陈念姝早就料到了,没什么表情地站了起来。陈正道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又朝同一个地方再次甩了一巴掌。颅腔嗡鸣,视线摇晃,陈念姝保持站定的姿势,迎接下一巴掌的到来。
倏地,陈正道拿着客厅的小凳子砸向陈念姝的手。骨肉与硬木相撞的闷响中,陈念姝吃痛地“呜”了一声,随即便生生咽了回去。
陈正道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棒球棍。那是陈念姝棒球比赛拿奖了之后,陈正道给她买的礼物。当时他还觉得自己女儿是棒球天才,但实际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普通人罢了。
陈正道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王爷”,审判人间的罪恶,把囚徒抓到十八层炼狱严刑拷打。陈念姝突然感觉头皮发麻,绷直了身体,使劲地绞住衣角,寻求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陈正道表情暴戾,拿着棒球棍一言不发地砸向陈念姝的后背。她一下子被甩在了沙发上,看上去疼痛难忍。
身后的棒球棍一下下猛烈地砸着,偌大的别墅里安静得只剩下棍子砸下来的闷哼声。陈念姝汗涔涔的,看向旁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玩手机的母亲,眼底一片潮湿。她抿了抿嘴,咬紧牙齿,拼命忍着,一声声痛呼化作唇齿间铁锈味的喘息。
是啊,从来都是这样。陈念姝,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陈正道是个体面的文化人,这样的文化人发起狠来,自是不会手下留情。
棍子声终于停了,身下却火辣辣地疼,一刻也没有缓解。缓冲了之后,反而更疼了。陈正道看上去像是不再会使用暴力了。陈念姝不敢坐在沙发上,瘫软在地上,望向已经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父亲,全身颤抖着,语气很平缓,带着一股求饶的意味:“对不起,爸,我错了。”
最终,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示弱。陈念姝妥协了,这才是她。同学间所有的光环都是假象,像老鼠一样在阴沟里求生才是她的本性。
桌上的手表机械地运转着,像是为这场暴力之后的结局宣判倒计时。
陈正道只留下了一句:“陈念姝,你记住,你永远都不要觉得摆脱家庭是救赎自我,那只是没有能力的人自欺欺人。你从小到大都很叛逆,但没有一次成功了。这次也是。”
陈念姝默不作声,真相确实是这样的不堪,只不过陈正道不加掩饰地坦率说出了口。她步履蹒跚地回到房间,像是死囚经历了严刑拷打后回到牢房。
陈念姝没有开灯,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她起身站起来,走到阳台,听着窸窸窣窣的风声,不寒而栗。
刺骨的夏风统治着她的内心,扩散开来,占领所有的领地,留下被殖民过的痕迹。她往下看,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敢认。
陈念姝蹑手蹑脚地跑下楼,走到了地下车库。和顾周宥眼神对视的那一刻,陈念姝什么也顾不上了,冲上去抱住他,很紧很紧地桎梏着他的腰。像是铁链镣铐一样捆住他,无法松手。记忆又像是绕回了第一次见面的拥抱,那时候她也像这样胆小怯懦。
感觉到了她汹涌的情绪,顾周宥回抱她,一直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陈念姝眼底噙满了泪水,眼泪灼伤着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救救我,救救我。”
顾周宥一下慌了神,轻轻把她拉开。她松了手,眼下被口罩遮挡地严严实实,眼底红得像是要渗血了一般。
顾周宥双手颤抖地去摘她的口罩,陈念姝并没有阻止,任由他摘。
当看到那个鲜红的巴掌印的时候,顾周宥呼吸一滞,他的手掌包裹了她半边脸颊,拇指轻轻拭去少女眼底的泪水,声嗓音沙哑:“痛吗?”
陈念姝没有隐瞒,鼻子一酸,右眼滑下了一滴泪:“很痛。”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被这样问过。
陈念姝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是个胆小如鼠的赌徒,把赌注下在了一个安全的人身上:“顾周宥,做我男朋友吧,我以后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她就这样立下了誓言。
顾周宥不置可否,内心五味杂陈。都这个时候了,自己怎么还能想这些。
得不到回应,陈念姝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想亲他。顾周宥偏过头,躲开了她的亲吻。
“陈念姝,你现在有点不清醒。等你明天清醒了之后,会后悔。”
陈念姝急不可耐:“那你亲我,这样我后悔也没有用了。”她靠近他,指尖轻轻碾过他的唇线。
顾周宥垂眸,强压**:“我们先去药店买点药涂上好不好?”
还是不要逼他了吧,陈念姝点了点头。
到了药店,医生帮陈念姝验了一下伤,开了点药。
顾周宥以为她只有脸上有伤,就提出了帮她涂,陈念姝顿了顿,没有拒绝。
狭小的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陈念姝开始解睡衣的扣子,脱下了睡衣,意识到她的举动,顾周宥突然转过了身,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闭上了眼睛。
陈念抓起他的手,在手心不停摩挲着:“睁眼吧。”
顾周宥的眼睛闭得更紧了,陈念姝抚摸了一下他的眼睛,开口道:“我又没有脱光。”很直白裸露的一句话。
顾周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她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但比起这个,顾周宥优先看到的是那一身伤,左肩甚至在渗血。房间很黑,只开了一盏暖黄的灯,显得左肩的鲜血更加刺目。
顾周宥的眼睛湿漉漉地望向陈念姝,一言不发。疼吗?怎么可能不疼,怎么会不疼。
陈念姝故作轻松地朝他一笑:“怎么了,害怕了。”
顾周宥很用力地摇了摇头。
顾周宥冰凉的手碰上陈念姝的左肩,染上了她炽热的温度。他用碘伏给她的左肩消毒,给她涂了抗生素软膏。过程中,她双手抓着裤子,一直在颤抖。看到她这样的难受,顾周宥有点后悔了,我应该答应她的,她今天心情这么糟糕。他的眼睛忍不住发酸,一滴泪滑落到了陈念姝的肩膀。
感受到这湿热的温度,陈念姝一下就转过身来,环抱住他的腰身,把头抵在他的肚子上。今天的她和往常不太一样,看起来总是在寻求安全感。她抬头看他:“让医生来吧。”
顾周宥点了点头。叫医生进来。顾周宥抵在门口听着她疼痛的闷哼声,心中堵得慌。
陈念姝涂完药出来,眼睛看上去很明亮清澈,一点也不像刚才那般阴郁。两人并排走出药店,走到了安静的街落。凌晨两三点的街道十分安静,只在街角稀稀落落地亮着暖黄色的路灯。
她拿过他的手机,用摄像头怼着他的脸,开玩笑道:“弟弟,叫姐姐。”
他不似往日那般咬牙切齿,目光盈盈地盯着她,脱口而出:“姐姐。”他想逗她开心,怕她没有听清,又一次开口,“姐姐。”
小狗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汪清水,就这样叫了很多遍“姐姐,姐姐,姐姐......”
陈念姝忍不住伸手摸顾周宥的脸,还没碰到他的脸时,他就自动把脸颊靠了上去,看上去像只打架打输了寻求安慰的小狗。
顾周宥开口道歉:“陈念姝,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那么说的。”
“说什么?”他说的太多了,她不知道是指什么。
“我之前不应该说你玩弄感情,我不应该说你的喜欢只是随便说说。”
他怕她的喜欢只在盛夏暴晒,却又在深秋隐于天日。
“哇,你是这么想的吗,你可没和我说过。”
顾周宥泄了气:“对不起。”
陈念姝眼睛亮亮地望向他,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我和他,是他提的分手。”
听到这话,顾周宥突然有点蔫了,身体软了下来。
陈念姝不打算逗他了,很直白地告诉他:“我是说,我从来不会成为先放弃的那一个。”
她勾了勾他脖子上的链条,像是在拽狗链一样轻轻一扯。戒指是陈念姝和林溪肴去柏象城一起挑的,是一个同心圆:“很适合你。”
昏黄的路灯落下细碎的光影。看着眼前热烈赤忱的少年,陈念姝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是我少女时代最想射下来好好珍藏的太阳。
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两个小苦瓜正式进入异地阶段。
今天不给大家写小剧场了,这一章写得我有点难受。[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