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见面却像是沙漏,倒计时他们的分别。顾周宥并不想离开,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念姝,他很难安心地告诉自己可以装作没看出来,撒手离开。
他在小区的石墙上伫立整夜。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反射,刺进了他的眼睛。而陈念姝也恰到好处地拉开了窗帘。她走进阳台,像是催促着他离开。她没能发现他的身影,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阳光之下唯一的剪影。
八点整,陈正道直接推开了陈念姝的房间门:“出来。”
彻夜未眠,陈念姝的脑子一片混沌。但难熬的昨夜已经过去,她渐渐恢复了平静。餐桌上气氛压抑,陈念姝低头机械地搅动碗里食之无味的小米粥。
陈正道开了口,给这场案件做了判定:“给你联系过杭州这边的复读学校了,和林溪肴一个学校。你最好心思别歪,好好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陈念姝缓缓点头,她是真的感谢他愿意再给一次机会:“谢谢爸。”
陈正道的眸色依旧沉冷:“昨天看你手机,你把所有的数据都删了,防着我呢?”
看着他似井潭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陈念姝故作委屈地回避话题:“没有,爸,我一直在好好学习,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陈正道并不相信她的鬼话,只有成绩才是最好的证明:“上次联考几分?”
还好陈念姝是真的努力学习了:“565。”
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她确实提了30多分,陈正道也就不再追问了:“所以高中的时候,是只知道和程旭谈恋爱,才考得这么低吗?”
陈念姝自知理亏,但学习的事情本来就是突然通透了,才能学好。
陈正道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下午3点,门铃响起,他亲自去开了门。
宋衿宜礼貌地打招呼:“叔叔好。”
面前的女生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挂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乖乖的,没什么距离感。家长自然是喜欢这种孩子,陈正道也不例外。他保持平时的模样,待人亲近:“你是?”
宋衿宜拿出手上的档案资料:“这是陈念姝的档案资料,我是她的同班同学,来给她送个资料。到了新学校,可能学校需要。”
陈正道点了点头:“谢谢你这么辛苦送过来,进来坐会吧。”
宋衿宜莞尔:“谢谢叔叔,不辛苦的。”
宋衿宜敲了敲陈念姝的房门,陈念姝知道来人了,因为陈正道这一点就炸的超雄从不敲门。
宋衿宜走了进来,陈念姝的嘴角垮了下来,积压的情绪瞬间决堤。她的眼圈发红,宋衿宜都感觉到了她和平时不太一样。马上走过去,蹲下来安抚她。
“你怎么来了?”陈念姝的声音带着哽咽。
宋衿宜伸了伸手,露出了陈念姝送给她的树叶手链。树叶是黄金材质的,绕着红绳,颇有一种吉祥安宁之意。
“有人给我送了这么贵的礼物,还给我留了家里的地址,我当然要来了。”
“你怎么来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我爸不让我一个人做高铁来,他说太危险了。然后我就求了沈惟康,他们家不是有司机叔叔嘛,想让他帮帮我。”
“他也来了?”
“嗯,坐车里呢。”
“他人还挺好,同意了。”陈念姝开了个玩笑。
“我说可以和上次掰手腕那个打赌两清。但是他没同意,说我答应他一件事就好。”
“噢。”陈念姝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呢,关心上别人了,“衿宜,你喜欢他吗?”
宋衿宜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也不知道,但我的内心从来没有一刻产生过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这样算利用吗?宋衿宜心里如是想着。
宋衿宜转移话题:“你现在心情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我爸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衿宜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那就好。那和他呢?他昨天来找你了吧。”顾周宥昨天问她要了地址,宋衿宜猜想他一定会来。
“嗯,我和他表白了,被拒绝了。”陈念姝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可能?”宋衿宜睁圆了双眼,难以置信。
陈念姝深刻地自我检讨了一下:“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太理所当然了,没有顾虑他的感受。”陈念姝觉得自己太过强势,忘记他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的。
“好吧。”宋衿宜也不再追问了,她只想静静地陪陈念姝待一会儿。
顾周宥回到学校,不乏有同学的指指点点。陈念姝在班里的风评好坏掺半,熟悉她的女生会觉得陈念姝为人谦逊、待人真诚,虽然话少,但是个不错的人。但不太了解她的女生很容易因为班里的风言风语,对她有刻板印象,把她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那只是2017年,那个时候的女生,思想并没有这两年那么解放,仍旧处于主动雌竞与被雌竞、通过别人的堕落来寻求心理安慰的阶段。对于别人的造黄谣和恶俗,大家通常是笑哈哈配合,成为加害者。
大家只是在私下议论纷纷,可故事却慢慢变了味。顾周宥开始变得很安静,也很少在学校待着。直到有一天,在最容易制造、传递八卦的厕所,听到了刺耳恶俗的声音。
隔壁班的男生开口发问:“你之前说陈念姝前男友来学校找她了,他俩还搂搂抱抱的,是真的吗?”
“嗯。”杨翊极短地应了声。
“那顾周宥和她是什么关系?”
“之前传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了呗,反正他们也不是正常的关系。”杨翊吊儿郎当的。
“你帮我要个陈念姝的微信呗,我也挺想试一试的。你别说,她长得就很持久的样子啊。”那个普信男低笑出声,说话极其恶劣。
被陈念姝拒绝了之后,杨翊也不再装了,露出丑恶的嘴脸:“你小心感染性病。”
顾周宥不似往常那样淡漠,径直走过去朝那个不认识的男生挥舞拳头,将他推到在地。一下比一下用力,他发了狠,脸上青筋暴起,落在他身上各处。
“顾周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杨翊说话越来越恶劣,骂了很多脏话。
顾周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像是要被划破了一般,眼尾猩红,像是堕入魔道的恶龙,起了肃杀之意。
他直直地朝杨翊走过去,抓住了他的肩膀,猛踹他的肚子,拳头越绷越紧,动作越来越猛烈,眼底像是溅上了血一般,带着一丝铁锈红。
原本杨翊在他这得不到一丝还手的机会,但今天他还是被杂乱无章地揍了好几拳。顾周宥吃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但那股血腥像是兴奋剂一般把场面愈演愈烈。
直到主任武阳喘着粗气出声阻止:“顾周宥,住手。”
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一直暴戾地挥舞着拳头。沈惟康在旁边静静看着,没有出声阻止。
宋衿宜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睁圆了眼:“顾周宥,戒指掉了。”
顾周宥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地上滚动的戒指,蹲起身来,重新套在脖子上。
武阳目眦尽裂:“你们仨都给我到办公室。”
办公室前围满了人,武阳砰的一声把门关紧了。但窗子前还是有无数围观的身影,就连办公室的老师也偷偷摸摸地放下手里的工作,侧耳听着。
“顾周宥,叫你家长来。”武阳把手机甩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原来陈念姝小时候被叫家长是这种心情啊。顾周宥怔了怔,拨通了电话:“喂。”
“怎么了,小宥?”外婆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冬天蓬松的棉被,很踏实。
“有事情要来学校,对不起。”顾周宥低下头,喘了口气。
“好,没事,我来。”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顾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眸色沉沉,并不给任何的反应。
连武阳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疏离,他看向这个气质冷淡的女人:“你是?”
“他姐。”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武阳推了推眼睛:“顾周宥今天把他俩打成了这样,怎么问也不说原因。他这个态度,我是很难和对方家长交代的。”
顾声侧过头看向那两个伤痕累累的男生,神色寡淡:“他不想说,你们说吧。”
刚刚那种污浊的话,他们自然也心虚地不敢说出口。
宋衿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老师,他们刚刚言语骚扰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顾周宥和我以前是前后桌,就帮我打了他们。”
杨翊开口反驳:“我什么时候说你了?”
宋衿宜面无表情:“有什么区别吗?”你说的是陈念姝还是我,又有什么区别。
杨翊自知理亏,不再反驳了。
武阳情商很低,一直在逼问顾周宥:“他说什么了,你能把他打成这样。”
宋衿宜有点扛不住了,直截了当地把这些拿不上台面的污秽全盘托出:“他们说我出卖身体,和很多人都做过不正当交易。还说我染了性病。”
这样不堪入耳的话太常见了。小学的时候,安全裤还没普及,当班上的女孩穿上公主裙时,总有一群恶俗的同班男性会堂而皇之地蹲下身体,窥探女孩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款式的内裤。女孩的痛苦无以言说,家长也只会轻描淡写,不当回事。他还小,没什么坏心思的。女孩们只能改变自己,在裙子里加上了牛仔短裤。
上了初中,这样的恶俗变本加厉。同班男性会直接询问身边的女生,你的胸围是多少,你今天衣服好透,我都看到你内衣的颜色了。身边走过的女生,他们可以随意评价,“你走过来就是个飞机场”“你的胸揉着揉着就会变大”羞愤的女生只能红着脸毫无攻击力地咒骂。最终,她们又改变了自己,从此都尽量穿束胸的内衣、肥硕的外套。
高中时代,大家都对性知识有所了解。因此,班上男性的污言秽语甚嚣尘上。他们也开始自认为坦率地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下课时公开谈论自己曾经看过的黄片变成了一种潮流。更有甚者,意淫班里的女生、学校的女老师,散播女生的黄谣。美其名曰,我是因为你漂亮、身材好才开你玩笑的。深层含义,被我评头论足,你应该沾沾自喜。于是,女性又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而这些,却仅仅是18岁以前的记忆。妥协和迁就成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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