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一帮人叠在门口,看到我的时候连爬带滚一哄而散。
“子严,你那个菜好了吗?”
“啊,应该好了。”
“噢,我去摆筷子。”
“我帮你吧!”
……
我看着一帮人装模作样的心虚模样,不觉摇了摇头,心下觉得他们的演技有点弱鸡。
凌斯寒不敢爱我了,之前都是他“群追不舍”,我有点怕他,现在突然开始逃离了,我却开始不舍。我偷偷瞄一眼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乱如麻。
他刚刚的话意有所指,愣是我再木讷也听出了他的意思,原来当年是年幼的我虑事不周,伤害了他的情感。但是,当年我想拼命去救的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我依旧想不起来。
关于那件事情,我之所以绝口不提,是因为我也知道,那是很多人的伤疤。有人曾建议我去查,指不定能找出那个女孩子。但是爷爷阻止了我,他警告我,别去碰伤疤,那样会将很多人推向深渊,包括我自己。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也渐渐意识到那件事情影响的严重性,我自认坚强勇敢,都成了这样子,那当年其他在场的人可想而知。
我胡思乱想着,直到秦苏过来给我递筷子。
“易哥哥,我还以为你掉浴桶里了,准备捞你呢。”她甜甜的笑着,浅浅的酒窝点缀的她那张小脸更加生动活泼。
我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觉轻笑一声,开口哄她:“最近胖了,怕将你也带下去,所以就自己出来了。”
“嗞——”随着铁锅烧油的声音传来,我抬眼便看到安澜掂锅炒菜的声影。
蓝色的火舌蹿过锅边,直扑锅内,紧紧咬住了安澜的手臂。
我突觉一阵眩晕,急忙扶额,甩了甩脑袋,心想,妈的,又来,这次是过不去了——我脑中全是汹汹烈火,还有那个浅浅的酒窝。
“救斯寒!”有个遥远的女声传入我的耳膜。
“不行!”有人开口反对了她。
我转向一身戎装的人,“扑通”一声跪到了他脚边,我长这么大,没也跪过人。因为奶奶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爸——,求您再想想办法。”
我甩了甩头,那声“爸”清晰又清脆,但是我敢肯定,自己叫的不是老木。
那人被我叫的身体明显僵了僵,但最后头都没低,抬手示意一下。
接着我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人奔向正在坍塌、火光漫天的地方。
“老云——”那人似是后悔了,不顾扑过来的火舌,一把在我的领子上揪起我将我抛向高空,自己则冲进了漫天的火光里。
远处那个小女孩的身影如残蝶般坠入火海,朝着更深的深渊坠落。
“苏苏――”我低语一声,缓缓的向后倒去,失去了重心。
我看清那张脸了,终于看清了。可是,怎么可能呢?那时候秦苏还没出生。在晕过去之前,我纠结万分的想。
……
云也看到木易跌过去之后便躲到阳台上去了,苏岩很快发现了异常,便过去哄她。
“小也,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苏岩帮她擦了擦眼角问。
“岩岩,他似乎想起来了。”云也说着又开始流泪。
“你是说木易他记起小时候的事情了?”苏岩愣了半晌之后才说。
云也点了点头,开始泣不成声:“岩岩,我该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我害死了她妹妹,会不会杀了我?”
“可能会!”苏岩握着落地窗前的铝制栏杆,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久了,很久没有人提起那件事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原来,并没有,只是结痂了,如今撕开之后更疼,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又一次濒临奔溃。
为了那件事情,他和相关涉事的几个孩子都做了心理治疗,别人的都“好”了。木易的“好”的最快,最彻底,干脆忘得一干二净。其他几人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多了,可是心理医生说了,都会有“后遗症”,比如说他,就有自残倾向。斯寒则是自闭,不爱说话。云也和晶晶是姑娘家,倒是比他们都好点。谢苏,倒是看不出任何异常,也是活的最豁达的一个。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当年的那件事情,是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会时时冒出炎症,拔了会血流如注。
“不行,他会出事的。”苏岩说着拉开阳台的门,冲向浴室。
浴室里,凌斯寒正在用凉水浇木易,木易面红耳赤,呼吸困难,嘴里喃喃叫着:“熙熙,我的熙宝贝,不哭——再坚持两天,哥哥答应妈妈的,一定会将你带出去。”
苏岩听到“熙熙”二字,双腿发软,双手扒着浴室的门框才勉强站稳。当年,他得了重感冒,只能留守,木易将“熙熙”给了他,可是他哄不住,小孩子一直哭。加上他不放心木易他们,所以便将孩子给了云也,自己出去找吃的。
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木易几人已经点燃了□□导火索,眼看他往上走的那个台阶就要塌了,木易朝他甩了一张废弃的木板,他拉了木板,趴在木板上,原路返回,一路顺着运输带沟槽下滑,既躲过了对方的枪林弹雨,也第一个逃出了火场。
那天木易得救之后问他“熙熙”在谁跟前,他晃了晃手中的奶瓶说自己出去找吃的了,在云也跟前,那也是木易呼天抢地一定要救云也的最根本原因。
只可惜,“熙熙”当年在火场失踪,之后搜救的时候连骨头渣子都没有找见。搜救结束之后他一个人偷偷去过很多次,指甲都拋没了,依旧没有发现关于熙熙的任何踪迹。
这些年,他最怕的就是在有人提起熙熙,提起那个不满三岁的孩子。
他以为大家都忘了,怎料她依旧是木易心中最深的执念。
“滚开!”谢苏扒开霸着门口的苏岩,冲进浴室,夺了斯寒手里的浴霸,推开凌斯寒,将地上的人抱在怀里,泪流满面。
“苏苏——”司马被吓得口齿不清,他们四个是关系好,但谢苏不至于哭成那样吧?
“送医院,快!”秦安澜见凌斯寒被谢苏推得撞破了额头,先反应过来,示意司马进去抬人。
“不行,这回儿容易心脏骤停。”凌斯寒开口反对,他说着顾不得流血的额头,跪起身朝着谢苏怀里人的耳边吹气,并神神叨叨,“我是斯寒,我知道你能听见,深呼吸,吐气——”
“听我的,我有把握。”安澜说着已经拿出手机,却被苏岩一把拦住,问:“你干嘛,说不能送就是不能送,先醒过来才敢动。”
“好,先不动,先准备。如今能去的只能是陆军总院了,要走绿色通道还要快就得咱老子发话,而且这件事情最初不是一直由大姑负责的吗?万一不行,我让大姑来家里。”
“你怎么知道的?你那会儿还不记事的。”苏岩听到陆军总院的时候愣在原地,不确定道。
“完了再告诉你。”安澜说着拨通了电话。
苏芩接到电话之后连忙要求安排加护病房,护士难为道:“苏主任,都满了。”
“想办法给我腾出来,马上。”苏芩黑着脸说一句,然后脚下带风地离开。
离开办公室之后她在楼道里拨出了一个很多年没有呼出的号码。电话通了之后那头传来一阵枪响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男人沙哑又不失性感的声音:“阿芩?”
“是我,你儿子出事了。”
“苏苏?他心脏病又发作了?”
“是你大儿子,老谢,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她失踪了,你就将老大丢给他舅舅,老二丢给我,你能不能面对一次现实?”
接着,听筒里只剩下了猎猎的风声。
“老谢,你在听吗?”
“阿芩,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开这种玩笑,好玩吗?我不见你们是我觉得自己心里有愧。”
“谢震霆,谁他妈跟你开玩笑呢?咏麟一直没找到,大概率是连命都搭上了,你就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们娘儿仨吗?那是你自己犯的错,你怪到一个女人头上,你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木易他怎么了?”听筒那头的语气微滞,半晌才问。
“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几个孩子的状况你不是很清楚吗?”
“那他――”
“还在昏迷,很可能已经想起来了。”
“他会不会――”
“会,他会恨你。谢震霆,换作是你,你亲眼看着自己的爸爸杀了自己的妈妈,你会怎么做?”
“是她当年自甘堕落,还替那犯罪头目生下孽种,我只是做了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情。”谢震霆虽然这么说,但他一直坚信木咏麟还活着,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枪法。
“查了4年,你们加上警方前后死了多少人,你比我更清楚吧?你认为卧底真的那么好当吗?震霆,她没有背叛你,她也只是做了一个卧底该做的事情。她让我替她照顾你们爷儿三个,可是照顾到最后两个孩子成了那样,我都没办法向九泉之下的她交代――”苏芩抽泣一声,擦了擦眼角,望向天花板。
“以前的事情不提了,我这就赶回去,对了,你告诉老木了吗?”
“没敢说,他比你还疼木易。”
“好,我知道了。”
木易被送到医院之后做了一个全面检查,医生最后的评估报告不容乐观。一帮人看着床上依然昏迷的人,个个儿面色不太好。
“苏苏,别担心,他会没事的。”苏芩搂着他的肩,柔声安慰。
谢苏点了点头,低声问:“妈,你说哥哥他会不会真的跟当年那样疯了?”
“傻瓜,那叫分裂性人格障碍,怎么能说疯呢?当年要不是他,你们几个小崽子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
“他当年护我心切才会突然变成那样,要不是我,哥哥可能――”
“你也别太自责,当年的事情是我们大人的责任。”
“舅舅?”谢苏看到来人的时候直接从床边跳了起来,站直了,片刻之后一个箭步过去撞到了来人的怀里。
“嗯,又长高了。”木咏羡说着抬手揉了揉眼前之人的脑壳。
病房是临时用办公室辟出来的,有点小。又一下子涌了一屋子人,所有显得特别拥挤。木咏羡拉了一把凳子坐到床边,轻轻将床上之人的手臂塞到了被子里。然后盯着床上那张熟悉的脸,叹息一声:“跟你妈一样,就是死脑筋,从来都不知道放过自己。你说你连别人都能放过,又何必跟自己较劲儿呢?”
“哎吆,没想到老班长比我还快呢?”门里踏进来一个一米八的高个儿,身着一身沙漠迷彩服,浑身的汗臭迎面扑来,应该是刚从野外训练回来,连脸都没顾上洗就赶来了。
“不敢不敢,真难得,谢首长居然也来了,好久不见!” 木咏羡嘴里说着,却背靠在椅子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出来,这使对面穿迷彩服的人伸出的手只能跟空气握,所以气氛显得尴尬万分。
“都出去吧。”苏芩示意一帮孩子们都出去。
几人点头,算是跟两位长辈打招呼,然后乖乖出了门,将空间留给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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