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阵相对,箭矢锋利的铁刺寒光凛凛。楚虞的马后撤几步,它感到不安。过了片刻,萧思勉依照承诺把妇人送下城门,她与楚虞百步之遥,楚虞未行,萧思勉大度地先松开了人,妇人慢步前行,萧慎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在她身上。妇人走过楚虞身旁,藏在袖中的手忽然亮出匕首,狠狠扎在马臀上。红马痛嘶,嘶鸣声与萧慎的声音乘着一道风传入楚虞耳中。
“楚虞!回来——”长长的声音越过万千箭矢,可惜已晚,鹰隼般的目光攫住飞速疾奔的红马,为时已晚。几乎就是同一时刻,萧慎发现那女人不是萧知颍,而她袖中的匕首寒光乍现。
万箭穿身,妇人惨死原地,而楚虞早已被疯癫红马带入敌阵。
萧慎目光冰冷直望城楼上的吴叡,刺透空气,目光相接。吴叡面无表情,留给萧慎一个背影。
城门关得很快,得意之色浮现萧思勉面上,兵卒将跳下马的楚虞押到他面前,萧思勉看也未看,只命令道:“关入地牢,看紧。”
下属得令,捆住楚虞带下城楼,他跳马时竭力护住腰腹,腹中暂时安稳,没什么痛感。楚虞松了一口气,摔到的小腿刺痛明显,他行步迟缓,正巧路过吴叡的车马。
“让他上来。”是吴叡的声音。
“是!”
马车很高,摔坏的腿登不上去,楚虞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并不领情。
吴叡方才把他踉跄的走姿看得一清二楚,他对兵卒吩咐:“你们回去吧。”屏退旁人,楚虞缚于原地仍是静立。紫衫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弯腰抱起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楚虞吓了一跳,他不看吴叡的脸,却无法阻止自己听见他的声音,“腿伤了不要走动。”
“拜你所赐。”楚虞的声音很冷。
吴叡毫不在乎,他满心只想着楚虞受伤的腿,低声说:“一会让韶真来看看。”
很像。楚虞听着压低的音色,一瞬恍恍。清醒了,没由来的烦躁,他厌恶朝秦暮楚的自己。从前视如生命的记忆仿佛成了心头刺,已藏进心脏拔不出来。
马车行得很快,下车时楚虞的目光未分给吴叡分毫,那半悬的右手没有抓住他,寥寥落了空。吴叡并无赧色,收起他的右手,行走在楚虞前方。
楚虞走进黑魆魆的地下。西凉本就气候寒冷,如今接近初冬,地牢更是阴寒。楚虞拢拢衣襟,袖中的手掌贴在小腹上,许是脆弱的生命终于扛不住,传来阵阵坠痛。锁链哗啦哗啦大响,楚虞坐在牢床上,微微弓腰抵御着痛楚,他有些熟悉这种痛感,一滴恐惧蔓延至全身。怀楚淇时,他尚不在意,他那时觉得孩子是一时错乱留下的,做不得数。可如今腹中的孩子却是他与萧慎真心相印留下的结晶,他怎会不怕。
“楚兄!”阮韶真及时赶到的声音听在楚虞耳中如同天籁,“二公子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快,让我看看腿!”
楚虞脸色惨白,坠痛愈演愈烈,那里湿润起来,该是流血了。他顾不得任何,抓住阮韶真的袖子,虚弱道:“先看孩子。”
“什么?”四个字,一头雾水。
“我有孕,先看孩子!”反应迟钝的阮韶真急转数十个弯才想起自己曾在医术古籍中了解过这族人,男女皆有胎宫孕育子嗣。他慌手慌脚打开药箱,手上慌乱,但思维清晰,对楚虞大喊:“你快平躺!”他嗅到铁锈味的血腥,楚虞毫无血色的脸更让他确信,要立刻施针。
一根根银针刺入皮肉。楚虞躺在冰冷石床上,自石头渗入骨头的寒冷,他头晕目眩,心脏好像从胸口移到小腹,嗵嗵嗵狂跳,只有那里面突兀的痛感让他还能感知自己仍再世间,否则,如此窄小黑暗的地方,真是像极了一口棺木。楚虞闭目,痛觉又令他想起遥远沙漠里的那个孩子。
“你不要动!”阮韶真扎下最后一根针,他满头冷汗,跪在床边检查楚虞□□出血的情况,“我去配药,你不要动。”
“好。”很轻的回答。
囚禁楚虞的牢房是最严的一间,好奇的狱卒听到里面的声响忍不住探头望向最深处的牢房。阮韶真急冲冲地跑出来,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端着药炉急冲冲跑回来。
药炉上热汽袅袅,阮韶真拔了银针,喋喋:“没想到你的体质如此奇异,我只在医书古籍中读过,以为那是传说呢。”
“不是传说。”楚虞开口,气息不稳,“他怎么样?”
“噢,胎气稳住了,但你上次生育时该是没养好,我.....”
“我问的是吴叡。”阮韶真被打断。
少年挠挠头,“我以为你问的是孩子。”提及吴叡,他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宇又皱成一团,“他不.....”
“我不碍事。”阮韶真再次被打断,吴叡赶得巧,他站在牢门前,笑容标致,垂视阮韶真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道:“是不是,韶真?”
“额....”少年僵硬点头,声音发涩:“他的身体不碍事。”
询问吴叡的事却被本尊撞破,楚虞惨白的脸上有些发红。
“楚公子的伤如何了?”他问阮韶真。他看见少年风风火火地往地牢里搬药炉,心中难安才跟来看看。
“孩.....”
“没事!”阮韶真瘪嘴,第三次被打断。楚虞撑着床沿坐起身,“腿上小伤。”
“那便好。”吴叡不加追究,他有的是法子让阮韶真说出来。吴叡再开口便是客气的官腔,“这种地方委屈中书令了。只是大将军威慑九州,若萧侯手中不留些什么,实在难以抗衡。”
“萧夫人呢?”
吴叡摇头一笑,“叡并不知情。”
“萧侯心机不深,这计谋是你出的吧。”楚虞盯着他。
他眉目低垂,敛着情绪,声音很低:“叡不才,伎俩拙劣。”
“不是拙劣,是很卑鄙。”楚虞咬字,隐藏着严肃的嘲讽。
吴叡面容淡淡,眼中晦暗婉转,于弯起的嘴角处徐徐下陷。“见笑。”他开口,谦逊而绝望,如同他这个人。
心口压着那根刺,看着肖似魏止的人,楚虞感觉那根刺蠢蠢不安,隐隐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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