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序幕

甯一。

楚虞听到这个称呼,心口一霎绷紧,他需要时间呼吸。门外,那道静止的黑色剪影微微朦胧,楚虞把手搭在门框上,嘴唇翕张,细细发抖,“你回去吧。”

“我想见你。”魏止再次重复。过了很久,他的额头轻贴于门,魏止没有见到他,“让我见你一面。”

隔门相语,楚虞没有说话,他背靠在门上,眼睛早已漫溢泪水,只是被禁锢在眼眶中泼洒不去。

“你要信我。我不会让你身处险境,还有你的孩子。”最后一句,他的喉咙被一团团干燥的空气哽住,说得并不流畅,“可我想问,我们曾经是不是.....”

“不是。”门豁然打开,他站在魏止面前,白衣泠泠,脸颊苍白而嫣红,嘴唇仍然发抖,“我们没有。”四目相对,楚虞的眼睛亮得可怕,其中是痛苦、内疚以及摆脱不掉的罪孽。

魏止怔住,他读懂隐藏在楚虞眼底的东西,他的面颊同样苍白,透着病态的灰色。往事不可追。魏止声音黯然:“对不起。”

楚虞的手暗暗扶住已浅有隆起的小腹,自方才魏止出现一刻起,那里便缓缓作痛。他强压不适,开口逐客:“请回。”

话音刚落,他抬手关门,却被门外之人阻挡住,魏止闯入门内,用力抱住他。那隐藏在药香之下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眼泪藏不住,簌簌坠落。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不肯承认。”

“为什么!”

声声质问催痛人心。魏止抱紧他,时至此刻,他依旧什么话也不能说,只能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楚虞的手攀上他的脊背,隔着衣衫轻轻摩挲,温柔而犹疑,仿佛寻找曾经丢失的珍贵之物。旧爱,他从前视若生命,一度溺毙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一切都迟了。”可他没有失去清醒,他知道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在等他。楚虞推开魏止,烛火透过他的轮廓闪烁微光,勾描他已改变的眉眼。

疯狂渐淡,魏止被楚虞清醒的语气拉回现实,他感觉到那轮浅浅的圆隆不容忽视的存在,很温热,昭示着生命的热度。

他低头贴上楚虞的耳侧,低低的声音卑微又沉重,“我送你回到他身边去。只求你此刻不要推开我。”他从未想过让楚虞以身涉险,他的计策从一开始考虑的便是楚虞的安危。

白衣一角微微颤动,楚虞环住他的腰,那动作带着很多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丝犹豫。魏止多么矜傲,面对所爱之人竟会卑微至此。一层层撕裂心扉的记忆揭开,楚虞捧住他干枯的黑发,无声垂泪,他记忆中的英和健康而明朗,并不是眼前的憔悴和沉郁。

“别说了。”酸涩咸苦的三个字,楚虞用力呼吸,“我们都别说了。”

夜色暗涌,藏着一双双淬毒的眼睛,而他们不知。他们片刻冲动下的冒失相认,已染上黑夜中最不祥的暗色。

突厥金帐坐落草原腹地,那是一个比漠北更遥远的地方。西凉战书连同使者的尸身一道送入突厥。深秋时节已白雪连天,雹子打在棺木上,嗒嗒嗒嗒,棺木里的,埋在草地下的,叫着死人的魂。

阿史那狄勒有一张发皱的面容。他身形消瘦,浅蓝眼瞳嵌在深陷的眼窝之中,鼻梁高耸,那张如白纸般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很老了,头发几乎白透每一根发梢,让人无从得知他年轻时究竟是浅金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头发。

嗒嗒嗒嗒嗒。

这是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沉闷,饱满。

伏罗可汗坐在椅上,身体前倾,压低了后背,马靴踩在波斯王廷朝贡的羊毛地毯上,花纹被踩得发污,可汗并不在意。环顾四周,整个金帐都用昂贵的羊毛毯装饰墙壁,以及伏跪在地上企图接近可汗的谋士。

金鞘匕首敲击檀木桌,嗵嗵嗵,一声比一声用力。

“是臣下疏忽,请可汗饶恕。”

整个金帐只有敲击的声音,如同铁钉钻进棺木。可汗仍然安静,那把代表突厥最高权力的金鞘匕首被主人毫不怜惜地碰撞。

“萧慎不把可汗放在眼里,臣下愿带兵与他打一仗。”

“闭嘴。”半个时辰里,阿史那狄勒第一次开口。

谋士噤声。半腐的尸体还躺在金帐之外,他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尸首分离的肉身。

“你挑了这么不中用的使者去见萧慎。”伏罗可汗面无喜怒,敲击声静止,那双眼睛的浅蓝发浊,却遮不住锐利的光彩,“是盼着萧慎起兵草原吗?”

“该死,臣下该死!”那人哆嗦着叩首,一直磕,似乎被吓破了胆。

“没用的东西。”他站起身,黑色苍狼的纹样在衣袍的褶皱中展开,獠牙四现,幽蓝狼眼深不可测,“杀了。”轻若毫毛的两个字,刀起刀落,一具新鲜的尸体就横在金帐外。

年老的汗王身姿不再挺拔,他行步禹禹,一人走了很久,再停下时,是一处马场。他巡视四周,视线锁定在正在清扫马粪的女人身上,他站到远处,看了很久,直到女人要离开时才走过去。

“你做得很尽心。”伏罗可汗评价她刚才的工作。

女人牵着嘴角冷冷一笑,这是她被掳至突厥后第一次见到阿史那狄勒。萧知颍神情倨傲,已显沧桑的面容仍是姣好,与伏罗可汗多年前认识她时没有太多变化。两人四周翻滚着马粪浓烈的膻臭味,阿史那狄勒丝毫不在意,向她抽出那封战书,“你的儿子,即将来营救他的母亲。”

萧知颍脸色一变,她狠狠盯住那双衰老的眼睛,终于开口:“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慎,是突厥人。”伏罗可汗陈述他的想法,面对眼前的汉人女子,二十多年前他束手无策,如今依然。

“是谁,杀了戎。”萧知颍咬紧每一个字,质问苍老的汗王,“我的儿子只会是突厥死敌,他永远不是突厥人!”

“他会是。”阿史那狄勒皱缩的面容上浮起笑容,展示着一匹老狼獠牙掉尽的虚伪慈爱,“他姓阿史那,不是萧。”

“狄勒!”母亲想拼尽一切护住孩子的神情,他曾在从前见到过萧知颍脸上露出如此神情,但这种不顾一切的色彩只闪烁一下,继而变化成轻蔑、讥讽,女人在笑,“你的继承人全被你杀完了吧。”

很不幸地,她猜中了,这就是伏罗可汗极力掩饰的真相。偌大的草原即将散如沙土,他耗尽一生的心血即将溃散。这位堪称为铁血战神的伏罗可汗没有自己的继承人,可笑的事情。

金鞘匕首空悬在腰侧,猩红的鸽血石映出恐惧。如同裂开的磐石,他面容扭曲,裸露着难以填补的枯寂。萧知颍轻而易举地摔碎君王的尊严。

黄草覆盖在白雪之下,密密匝匝的冰粒又开始冲刷,在平整的雪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那匹老狼矗立在雪地中,他抽出匕首,锋刃割破了皮肉,血珠打湿鸽血石,那块石头泛着死亡的光泽,全然是不祥的征兆。

“只要萧慎踏进草原,众叛亲离的序幕,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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