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那些关在衣柜里的日夜和纯真烂漫的孩子们轮番出现在眼前,那些无端的嘲笑声,尖锐的咒骂声围绕在她耳畔,影响她的思绪。
鬼医的那些药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
难受着醒来,四肢还是绵软无力。
眼前一片无光,四周异常静谧,闻清语也不知道哪去了。
身下的触感似乎很奇怪,有一种很遥远的模糊感。
“闻清语?”她撑起身子喊了声。
“你醒了,想喝水吗,还是要......吃点什么?”闻清语找了些碎石和断枝掩在洞口,他在洞里支了火,防止有人看见火光寻过来。
“我准备得不多,只能将就一下。”
“闻清语......你在吗?”声音是很不确定。
他的手一顿,望向林英之,她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就连声音都在轻微颤抖。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就算是天黑也不可能什么都看不见,不对!眼前是黑蒙蒙的,不是正常的黑夜!
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会应该要下雨了,怎么会连雨声都没有!
不对,只有嗡嗡声,为什么又有耳鸣!明明她都没有发作了,怎么又是这种声音!
身下又是什么,是石头还是草,为什么摸不出来感觉,为什么!
伤口呢,伤口在哪。
她摸索着身上那些伤,手上的,脖颈上的,腹部上那些伤,好模糊,是被包扎起来了吗。
她想抠这些伤,但是有股力量抓住了她的双手。
“你看不见我吗?”是闻清语抓住了她的双手,防止她再伤害自己。
她双眼无焦,眼中写满了慌乱,嘴唇轻颤,显然遭受了重大打击。
“英之,你听得见我吗?别动,你的伤不能再裂开了!”
她对面一定坐着个人,但是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她被封闭起来了,她只能感觉到双手被限制了,这个人很可能是闻清语。
也可能是别人。
不可信,不可信,全都不可信。
她胸口起伏很大,但是动作开始平静。
“你听见了是吗?”见她平静,闻清语寻着她的目光问道。
下一瞬,她突然反攥了他的手,将他整个人反拉到石板上,膝盖压住他一只手,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青筋布在她皮肤表面,用力又收力的矛盾在手臂上交缠,怀疑、不安、慌张透过她的力道传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
不能问,她不知道这是谁,不能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异样,不能......
仅是一瞬间闻清语就感到呼吸困难。
他昂着头,一手拍在林英之手臂上,希望她能有所反应。
但是她没有反应。
她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不是失去理智,也不是将自己认成了别人,她没有下死手......那一定是在等他自己证明。
他忍着呼吸,从衣襟中掏出随身带着的玉衡,掰开她的手指将玉衡的柄送到她手里。
这是......手上多了什么,触感很模糊,但是能摸出来它的形状。
这是玉衡。
陡然卸力,她大口呼吸,仿佛死里逃生般贪婪喘息,手上紧紧握住玉衡,这一刻,竟然从这件死物上得到了安全感。
一下子倒了下去。
她瘫在了石板上,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还在梦里,还没出来。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起,是那只没受伤的手,手掌上有什么东西在摩挲,可能是手指。
闻清语在她手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示意她是自己。
“我知道了......刚才抱歉,我看不见你。”
他将几个问题化成短句,询问她的状态。
“......我醒来就看不见,也听不见......”她的手在石板上摩擦,“就连摸起来的感觉也很模糊......是那个鬼医,给我吃了什么......也可能还没睡醒......我要再休息一下......”
说罢她又闭上了眼镜强迫自己睡着。
但是闻清语没有让她继续睡,“你得先吃一点......”他的声音,没办法传递过去。
将人拉起来,干饼塞到她手里,又抬起她的手将饼送到唇边,示意她这是食物。
取来水囊,在她手上倒出了水,流动的液体示意她这是水。
是了,自己很久没吃东西了,即使在梦里,也点吃点。
一口饼一口水,很安静,很机械。
没有味道。
不知道是这饼没有味道,还是她尝不出味道,她只想快点吃完,然后再睡一觉,盼着下次醒来就能好转。
水囊递出去,她躺下就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也看不见闻清语担忧的神情。
他在洞口守了一夜。
天光大亮,这一夜,无人追捕。
清晨几许,雨后的鸟鸣格外清脆,他被一道呼喊声惊醒。
林英之摸索着,呼喊着,慌张无措。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
他扶住她的双臂,焦急道:“冷静一点!”
“不行!我听不见!你在说话吗,我听不见!”她摇着头,表情很抗拒。
“我在说话的,我在!”他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喉咙上,让她感受到喉间的震动,“你看,我有在跟你说话。”
手心传来了震动感,他真的在说话,只是被自己隔绝在外了。
她闭上眼睛剧烈呼吸,又努力平复。
她的指尖都在用力,像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她在忍耐,在冷静,在理智地梳理身体状况。
她现在应该处于一种五感被封闭的状态,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被某种药物隔绝。
不用想,肯定是鬼医下的药。
那个该死的侏儒。
还有梅千行和那个难缠的山客。
她放下了手,指甲深深嵌进手掌,手指发出了咯咯响。
心底腾起的怒火已经烧遍了全身,烧得她难以自持,她现在太想毁掉什么了,想亲手弄死什么东西来宣泄这股怒火。
太久没有感受到愤怒了,真是好一个梅千行。
但是现在不能失去理智,还不能。
几个深呼吸之后,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闻清语。
“你记得梅千行吗,没猜错的话,无面者应该是他手下的组织,他们想洗去我的记忆,将我也变成一只鬼。那个侏儒,他们管他叫鬼医,前几天就是他在给我扎针下药,扰乱我的记忆。我现在这样,应当也是他下的手。”
“月影门发生了什么?”他在她手上写下。
忽地她又攥紧了拳,绷紧了面颊。
“是赵忍,他给了我一剑,又杀了漆新镜来陷害我,污蔑我和无面者是一伙的。”她的手放在腹侧,那里的贯穿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裂了又裂,翻来覆去地疼。
“他和灵山派有恩怨,那天应当是来投靠月影门,恰好遇上我们便拿你当垫脚石。”他道,但说完才想起来她听不见。
她垂眸没有说话。
又拉起她的手写道:“先养伤,复体力,再找大夫。”
月影门,全门上下都替门主漆新敬戴孝。
而赵忍却安心舒服地躺在床上,休养。
“赵长老,请服药。”朗澍恭敬端了伤药来。
“赵某人愧对月影门,怎敢再劳烦小侄。”赵忍谦逊接过,一饮而尽,又将空碗递了过去。
“月影门奉您为长老,长老就别与我们这些弟子客气了。”朗澍低眉弯腰,“月影门上下全靠门主,如今门主已去,我们在江湖上孤立无援,又与三元盟有隙,今后就全要仰仗长老了。”
真是个审时度势的好孩子。
“放心,我赵某人承了漆门主的情,定然要为月影门肝脑涂地,不会让漆门主的心血被蚕食,你们也莫太过伤心。”赵忍坐直了,“若有弟子想要离开门派,不要为难人家,收拾好内务放人离开便是。若是想继续留下,也要好生宽慰。”
“门里上下弟子不足百人,以往全靠漆门主一人运转门派,处理门内大大小小的事宜,操心太过,精力分散便难以在武学上有所精益,若不嫌弃,赵某人有一些拙见请小侄转达给师兄弟们。”
在原有的基础上,将这些弟子分门别类,效仿灵山派的划分,在药房、器物房、内务房等部,设立分管大弟子,由于缺乏长老,只能这些弟子统领......在现有门规的基础上,再设立几条,让弟子们都严于律己......规定几分晨起练功,夜间......
“长老,月影门只在夜间修炼,白天休息。”
因着照顾赵忍和处理门主的身后事,已经有一部分弟子延长作息,白天也不休息,朗澍也是其中之一,他的眼下已经有乌青。
赵忍对朗澍敢打断他很是不满,但是面上没有发作,他知道对于这些弟子的管教不能急于一时,要先树立自己的威望。
作息便先维持原样,他又加了几条让朗澍去传达意思,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再与弟子们一同敲定门规细节。
“长老休息,弟子告退。”朗澍规矩拱手。
赵忍满意点头,趁着朗澍出门,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又微微摇头,深觉不管是身量还是脸都不如衍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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