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之心中有虑,连夜驾马,一刻不停,抵达祝川时天刚刚灰亮。
藏了马,翻墙进王宅。
但,空无一人。
怎会空无一人?
不自觉生出一分焦虑。
前院,舍房,后院,她推开一扇扇门窗,进入数十个房间,没有发现丝毫的人迹,而这些房间,除了必要的布局设施,那些属于个人的物品,统统不见了。
怎么会,怎么会,人呢,他们为什么都不见了。
来到最里面的一处高墙,高墙之后似乎是另一处天地。
翻墙,看起来是个偏僻的小花园。
沿着小路往前,穿过一段墙与墙之间逼仄狭小的缝隙,眼前俨然是个普通的店铺后院,院中有辆推车,上面堆满了药物,空气中有着和薛氏医馆类似的药味。
有小厮从里堂走出,冷不丁看见个生人,抖了抖,但也没有多意外,继续做着他原本的事。
她就这么看着小厮进进出出,将药物搬到里堂,直到车上搬空她才询问,“为什么看见我不意外?”
小厮对她开口询问不以为意,“大人吩咐过,若是您来,不必惊慌也不必意外,您想问什么就如实答。”
不安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分。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普通的药材铺,鬼医先生需要的药物皆通过药铺订购。”小厮站在她面前如实答。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千秋堂空无一人?”
“如您所见,我只是店里的小厮,负责将订来的药物分类整合。鬼医先生在昨日就已经离开。”
听见那个回答,她心沉了一分。
“为什么离开?去了哪?”
小厮摇头致歉,“这我不知,鬼医先生以及宅子里的事这边都是不知晓的,也不能过问。”
这小厮始终微低着头,客气又恭敬。
“他们带走了我的朋友,却留下你们,是不怕我杀了你吗?”随即抬手扣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
小厮微微睁眼,有些紧张但还是镇定,“大人说,只要我如实答话,姑娘不会杀我的。”
“他说你就信?大人又是谁?”
“大人就是大人,大人戴着面具,我不知道大人是谁。店里人不多,都是些孤苦无依之人,大人将药铺留给我们,让我们维持生活,对我们来说大人是恩人,他的话,我们是信的。”
“你听懂了吗,你的恩人带走了我的朋友,而他自己却不见了,我该找谁?”手指缩了几分,掐得小厮脸红。
“呃......姑娘,我真的不知道鬼医先生和大人去了哪......”小厮有些喘不上气,“但是......但是......大人说,有东西给姑娘。”
“什么东西?”
“大人只说在宅子中庭,让姑娘自己去寻。”
松了手,她推开小厮道:“你倒是不怕死。”
小厮一口气喘着一口气,“自然是怕的,只是在哪讨生活不是讨......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林英之看着面前的小厮,感到一丝罕见的憋闷,“千秋堂有没有其他分堂?”
小厮又致歉,“姑娘,这个我真不知。我是四年前来的这里,只知道店里的事,宅子的事确实一概不知。”
她对这个小厮不抱什么希望,山客既然能预料她来,那留下这边的药铺也是笃定她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她可以杀了这里的人,不为别的,只是泄愤。
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再问,小厮迟疑问道:“姑娘若没有别的问题,可否让我去干活?”
不想再留,杀了他们没有丝毫帮助,她转身原路返回,再次回到王宅。
他们留了东西给她,她要去看看。
刚才着急找人,路过中庭时她忽略了,地面上有尖锐之物划过的痕迹,痕迹很新,是最近的。
蹲在地上,抚摸几道细痕,从粗细判断是两种武器。
两步开外,有个小洞,是尖端戳在地面上造成的。
从深浅看,最少有三人在这里发生过打斗。
她猜这个小洞的痕迹,是闻清语造成的,他最善用的是长枪。
那么另外的痕迹便是这里的鬼,不是刀刃的痕迹,她猜山客没有参与这场打斗。
刚才她一路查看,宅子里没有被大肆破坏,而这里的痕迹范围只有半个院子那么大,也就是说,他们在进行了一场一对多的比试。
她猜,闻清语来讨药,而山客提出了某种要求,因此才有这些痕迹。
地面上有些未擦拭干净的血迹,不清楚这是谁的血,也不知道那晚的对决他们伤得有多重。
山客留给她的东西就放在石桌上,是个小木盒。
放在木盒上,莫名有些紧张,不自觉往最坏的情况上去想。
会是什么眼睛、手指、耳朵之类的东西吗?
嗒的一声,打开银扣。
一个小金球,一封信。
这个小金球是赵允澄送的,她知道闻清语很喜欢这个,一直挂在自己腰带上。
信,是山客留给她的。
“解药得来不易,望珍惜。人已带走,莫念。——山客”
盯着这页纸,她久久做不出反应。
望珍惜......莫念......摆明了是告别的语气。
他在替谁告别,又在给谁交代。
这不是交代也不是告别,她不知道山客写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她看来,这是挑衅。
信纸瞬间被揉烂,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腾起,席卷到四肢,烧得她发抖,愤怒、焦虑、担忧,这些她不喜欢的情绪无一不在叫嚣。
若她和千秋堂的斗争是以自己的失败告终,那后果由她自己承担就是,她不能让闻清语替她承担。
不管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们一定会用尽手段把他变成和那些鬼一样的人,榨干他身上的价值,后果让他一个人承受。
不甘心,也不接受。
抄起木盒甩向地面,将其砸了个四分五裂。
刚刚解毒,这一下又太过激动,气血上涌让她一时晕眩。
天地开始旋转,身体开始失重,五脏六腑像是错位一样难受,毫无预兆地呕出了一口血。
回忆也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出现。
大概是在她十五六岁那会,那会她离开福幼堂独自流浪了两年。
身上没有钱,身边只有几只和她一样在流浪的小猫小狗。
捡着别人不要的衣服包裹着自己,遮盖身上的特征,渴了有河水,饿了偷些吃食。
好在她发觉自己异于常人,不吃不喝除了会虚弱会生病,也不会死,因此经常好几顿才吃一顿。
她可以在路边、在别人院子里,偷一些果腹的东西。
一开始会被人发现,追着打几下就了了,后来她学聪明了,已经不会被人发现了。
没事就躲在巷子里,墙角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盖着宽大的旧衣,和几只猫猫狗狗相伴,她觉得日子也就这样了,不错。
只是冬天的时候比较难熬罢了,尤其是下冬雨的时候。
没有那么多保暖的旧衣可以供她取暖,她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抵过低温而不被冻死。
不仅要自己取暖,她还得给身边的猫猫狗狗取暖。
白天外面的人往来多,她待着的角落里没有日光,出去晒太阳取暖又会被人发现,所以只能用几件破衣罩住身体和它们。
晚上是最冷的,即使能偷来食物,也是冻住的,化不开,也吃不下。
一个寒冬下来,她自己是骨瘦如柴就罢了,身边的小猫小狗也死了一半。
她很难过,也不难过。
是它们自己要跟着她的,她已经尽力给它们温暖了,没法让它们挺过寒冬,不是她的错。
漫无目的,也浑浑噩噩,或许这便是生活,她的生活就是毫无价值的。
大雪漫天,覆盖了角落里鼓起的衣包。
挨了一夜,身下有两只小猫已经没了动静。
就这么和僵硬的它们靠在一起,静静等待雪停。
忽地,有脚步声在往这里走,接着身上的旧衣被掀开,一丝光亮照了进来,照出她冻红的鼻尖。
“呀,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诶,你是......”
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让她瞬间戒备起来。
眼前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他穿得不多,但是看起来不怕冷,靠过来的时候还隐约有些暖意散发。
“这是你天生的吗?”他指了自己的头发和眼睛。
“你想做什么?”干哑的嗓音听起来很不客气。
面前的人在上下打量自己,眼中透露出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到了窝中僵硬的小猫,明显惊讶了一下,开始在身上摸索,好一会才在身上摸出点能吃的东西。
“我只带了一些糖,勉强可以恢复体力。”他摊开手,递过来。
“你先吃。”
他对自己的戒备又惊了一下,随即挑了一颗吃。
见他无恙才伸手接过,“谢谢。”
“你吃了我的东西,可以回答我刚刚问题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友好。
直视他的双眼,他没有闪躲也没有不自然,好像真的想知道答案。
“嗯。”
“真的啊......”他轻言,沉默了一会后,又伸出手好像给她布下了什么,“来,感受一下。”
那是一阵不自然的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了自己,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接纳这份温暖,手脚在渐渐回温,周围的雪因为这阵温暖纷纷化水。
她睁大了眼,惊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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