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之穿过两条大街拐入小巷,直奔游鱼道人的小院。
还没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还有重物砸地的沉闷声响,听得外头的她一愣,手已经抬起来了但犹豫要不要叩门。
才犹豫片刻,门从里边被猛地拉开,她看见了李不言气红的双眼。
见到对方,两人皆是一怔,顿在原地。
“英姐姐?”
小院子不算一片狼藉,但满地的菜叶实在不算整洁,巨大的惊朔横躺在地,周围还有白痕,刚刚她在外头听见的沉闷声响应是来自此。
年轻样貌的游鱼有些局促,而李不言抿着唇,低头一言不发。
林英之着实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刚刚就该把秦影拽来的。
“咳。”她干咳了一声,打破寂静,“我明日再......”
“没事!英姐姐你一定有事情才会找上门,你说吧!”李不言双手握住林英之的手,意不让她走。
少女眸光闪动,她分明看见李不言虚瞟了眼游鱼,沉吟片刻,她还是将来的目的道出,“我是来找你问问,你知道高府吗?右禄四区的高府。”
“右禄四区......”李不言歪头想了想,“那一片大部分是官员的家宅,这个高府......没有特别听说过,英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得知去年无面者派人监视程府的同时,也在盯着高府,我觉得这两者有联系,来问问你。”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回家问问我爹。”
“遮掩些,不要直接问。拜托了。”
“我知道!你放心!”她故作轻松,“那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在这里见面呀。”
听到要在这里见面,游鱼发出了嘟囔,“在这里吗......”
李不言脸色一僵,蹭一下站起,指着游鱼气道:“你是不是都不想要我这个徒弟了!还说指望我给你养老!我养你个头!”
说罢,就要跑出去。
游鱼捡起无故躺地的重剑赶忙开口,“把惊朔带上,哎!”
但李不言已经捂着耳朵跑了出去,只剩下游鱼干提着剑留在原地。
林英之看看游鱼,又看看晃动的大门,一时有些尴尬。
“嗐......孩子大了,不听话了,哈哈......”游鱼干笑了两声,将惊朔收起,又收拾起杂乱的院落。
后背是西沉的橙光照在他身上,配上他的动作真的让林英之有种他是孤寂老人的错视感。
踌躇再三,她还是决定问问。
“先生和李不言闹矛盾?”
游鱼扫了两下地,也没心情继续了,撑着扫帚叹息了一气,“她来我这练功的事,被程府的人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
“不言还没出阁,在他们看来,这是私会外男,有辱门风。”他摇了摇头提着扫帚坐到林英之对面,看起来有些苦恼。
“你没解释?”
他又摇了摇头,双眉下拉,“没法解释啊,我这个样子说是她师父没人信的,只能说是她师兄,但是在他们看来,是趁机引诱不言,更加可恶......”
“然后呢?”
“程府在给她说亲事了,不希望我留在梁都影响她,使了些手段要回收这间院子。”
“只是这样?”四处漂泊的人应当不会被一个住处难倒。
果不其然他又摇头,“程母太过心慈,不让她练功,我只能半夜拉着她来我这。半年来,她已经复发了两次滞症......她要再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前十几年的苦练就白费了。”
他停顿了片刻,“我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她留在梁都,安逸的生活对她就是砒霜,只会减寿,苦心磨炼才能走得更远。但是......”
“她不愿意?”
游鱼又叹了口气,“这死孩子转不过弯,不肯离开父母,也不想让我离开,但我不走她又要和父母起争执......你说再怎么样,我也不能离间人父女吧?”
她听明白了,问题在李不言的父母和她师父两者的立场上,他们都觉得对方会影响李不言的未来,但她自己又无法割舍任何一方。
两边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爱护着李不言。
“先生是想离开?”
游鱼苦笑了一声,“实不相瞒啊,程府的人已经上门两回了,我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赖着不走啊......”
但显然李不言不愿意。
“扮回老者的样子呢?”
“我说我去云游了,游历四方哪有那么快回来?就算回来,我给自己套的是淡泊名利一切皆是缘的壳子,这样的人,会待在程府吗?这不是砸我自己的招牌......”
好复杂,好纠结,但......
“程府议亲,议你不就好了?”她认真道。
他跟李不言结亲,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游鱼愣住了,随即震惊抬眼,看向林英之,他听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让他吃惊的话。
“林姑娘你在说什么!这成何体统!我是她师父!”
林英之也被他这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惊到了,有些想不通他怎么反应那么大。
“不行吗?”
游鱼张着口,满眼不可思议,看林英之正经的样子,他又吃惊地发现她竟然是认真的。
“我虽然不图名声,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看着李不言长大,待她如待子,怎么能如此......如此不知廉耻!林姑娘你也是做师父的,怎么能有如此违逆纲常的念头。”
林英之没想到她的提议会让游鱼这么生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的情况,应该和游鱼不太一样。
她是半路被秦影拉过去当他师父,也没什么养育之情,最多是一路走来出手保护他而已,想来秦影对她应该也没什么儒慕之情。
但是游鱼养育教导李不言十六年,十六年的差距足以当做亲子之情。
“咳......”她干咳一声,迅速转变态度,“冒犯了......”
游鱼虽恼,但也不是不通人情,垂下眼摇了摇头。
短暂的片刻,他已经摇了数次头,似叹息似惋惜,又似无可奈何。
院落中已经空无一人,橙光褪去披上星光。
游鱼睁着眼,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尽是几个时辰前林英之说的话。
他和李不言的别扭......准确来说是李不言在和他闹别扭......十几岁的姑娘真是难搞啊,耗费他心力不说,还倔着不肯让他走。
以往教过的徒弟,师徒缘分尽了便各走各的,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也不强求,不像李不言一般直接和他闹。
他翻过身,双手环胸,长长叹息一声。
他从来没在教徒弟的时候被人说不知廉耻,那么多家丁气势汹汹的,让他的老脸往哪放啊。
但,其实他看上去也不老,被人误解也是情有可原,站在李不言身边也没什么违和感,也是可以相配的......
不行不行,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他怎么可以想配不配的问题,这实在有违纲常,不成体统。
又翻过身,对着墙苦恼。
但其实李不言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也不娇气,刚带她的时候,她甚至不怎么哭,只是睁着大眼睛,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
桥洞、破船、荒庙这些邋遢的地方他们都住过,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甚至还会说些好笑的反过来逗他。
他忽地想起来,有一次李不言用狗尾巴草插在头发上,装作蠊虫。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养育她的这些年自己好像都年轻了,他要不说,外人看来也就是个普通公子,但是程府那样的人家,即使议亲也是找门当户对的人家,他这种四海为家没有背景的人,根本不会被考虑。
不对,他怎么可以去想自己会不会被考虑,这简直大逆不道!
他对李不言只有师徒之情,绝对不可以生出别的念头,这有违天理,于世人所不容。
可是他若不在这臭丫头身边,没人监督她练功,以后要怎么办呐,她还这么年轻......
要是以老头的形象出现,他就不能和李不言玩闹了,平白隔开不少距离......
他是长者,玩闹什么玩闹,师为长,就该和徒弟生出距离,更别说他徒弟是个臭丫头......
寂静的卧房中,被褥的柔软翻折声不断。
一夜无眠又纠结,次日林英之就见着游鱼眼下一圈青黑。
“先生是,烦恼了一夜?”她迟疑着问。
游鱼捏着双眼,疲惫摆手,“年纪大了,熬一夜又起得早,就成这样了,林姑娘可不要学我,老得快。”
“不会,我休息一下即可恢复。”
游鱼的手一顿,无奈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昨日约定,李不言会在落日前带来林英之想要的消息,同时她自己也派了玄辉去查高府的底细,希望能挖出来点什么。
最后的路才是找秦影。
她手上有无面者的事,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天色逐渐变暗,李不言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小院,同时她感到游鱼有些坐立难安。
“先生?”
游鱼双手插在衣袖中,在踱步。
“她应该被家里阻止了......昨天她就是甩掉了仆人才来的,今天估计够呛......再等一刻,一刻等不到,我去......我带你去程府。”
又踱步了片刻,突然两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声从后墙传来。
李不言在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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