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在逐渐消融,银黑长枪被拔出。
萧复嘴唇发紫,轻颤,失去血色的脸庞抬不起来,只能盯着地面。
淮鸦蹲在他身前,歪着脖子看他。
萧复目光移到鸦青色面具上,想要抬手。
擦——
尖枪一闪,血痕出现在萧复颈间。
“将......军......”元七胸前插了一道冰锥,艰难起身。
淮鸦上马,对前方的大军道:“你们,来追我。”
调转马头,无意间见到手上的流动金光,不在意,策马而去。
长戌元家军,被白衣刺客孤身突袭,以巫术刺杀萧复,萧复身亡,元七恐其诱敌深入,并未驰援澜州。
北绒攻打靖州。
两条简短的情报累死了两匹马,才送到元成姣手上。
信笺被她揉成了纸屑,主营内气氛凝成了冰,众人收到这则情报时,大怒过后,便是沉默。
元成姣的怒火让底下无人敢出言,她冷哼一声,“巫术?北绒人连方士都能充军,好啊,很好啊。”
秦影窥了眼林英之的表情,后者闭上了眼。
在场的,除了秦影,只有林英之知道,这不是什么巫术,刺客也不是方士,那是闻清语,或者,淮鸦。
他给出北绒攻打澜州的消息,又放出向阳河附近的行军的痕迹,让元成姣和萧复深信,北绒确实准备攻打澜州。
于是,长戌营发兵。
于是,萧复被刺杀。
原来这个局,是针对萧复的死局。
她是不是成了淮鸦的帮凶?
理智上觉得自己不是,可是,确实是她转达了这条情报。
元七没有继续追淮鸦是个明智的决定,北绒根本不打算出兵澜州,他们的目的只是长戌主将,即使援护澜州也是一场空
失去了主将,军心易动,梁都动作极快,立马指派了一位廷尉将军接手长戌。
而北绒真正的目标,是靖州,泰北四州之一,泰北四州,靖、崇、汴、邕,靖州首当其冲。
晴空万里,城下群青色甲胄出现在世人眼中,陌生而肃穆。
那是北绒军队,而他们正在做的,便是攻城。
数以万计的弓箭笼罩北绒军头顶,云梯顶着箭矢的压力架上城墙。
“放箭!放箭!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忽然,有数人头戴鸦青色面具,身手矫健,无视箭矢,踩着北绒军的尸体登梯而上。
凤黯军开路,攀上城墙,刀剑乱舞,眨眼间数名守城将士命丧当下,被扔出城墙。
不到半日,城门破。
三日后,另一座城池,守城参将在夜间,被一箭钉入城柱,随后北绒军突袭。
又是几日过后,火油从城墙下倒,熊熊烈火燃烧云梯,全身着火的北绒将士纷纷从高处坠落,绽开满地断指残垣。
一名凤黯军冒着烈火,从底部冲上云梯,所过之处,火舌尽退,黑烟四散,原本燃烧着的云梯被层层冰霜包围,接着数名凤黯军攀上冰云梯。
不到半月,北绒军以雷霆之势攻占靖州,意欲吞并泰北,靖州牧被斩于墙头,靖州失守。
消息在大霁的土地上飞速流转,上一次是西渠人踏足,这一次轮到北绒,泰北的百姓更加人心惶惶。
北绒神速攻城,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北绒军就来到了自己城下,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得知靖州被北绒人攻占,动作快的举家而逃,心思坏的拿他人做垫背,嗓门大的见人便是妖言惑众,一时间谣言四起,民心不稳。
崇州与靖州一山之隔,处于崇州中部的顺安离山,钟离氏再一次面临是否弃山而逃的选择。
距离上一次西渠人入侵离山,只过去了半年多,钟离瑾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光彩,眼中具是疲惫。
没日没夜沉浸在锻造中,他的手上满是零星凹痕,唇边也长满了胡茬。
离山只有白氏与钟离瑾相依为命,支撑着他们所以为的钟离氏。
听到北绒攻占靖州之后,钟离瑾无甚反应,只是说,“知道了。”
白氏担心他被吓傻了,捋着他的头发安慰道:“不要怕阿瑾,上一次刘宗主派人来救我们,这次也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钟离可是百年铸剑师,多少人都求着你的技艺呢,别担心,啊。”
钟离瑾木然点头,不想开口。
白氏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偌大一个厅堂,只有母子俩的声音回荡。
跨进寝居,他一头栽倒在床榻,无神地睁着眼,盯着这个昏暗又落寞的房间。
墙上光秃秃的,织锦取下后,始终没有挂任何饰画。
屋内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桌上,花瓶里,木架上就连床上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长剑,长剑聚集着遮住了屋外的阳光,侍女不敢动这些剑,只能避开着擦拭尘灰。
他闭上了眼,埋在暗中。
北绒打不打过来都无所谓了,他甚至觉得北绒最好打过来,把离山一把火烧了,连带枯萎的他一起烧了。
青灿神色匆匆推门入院,他头发乱糟糟,衣服破了好几处。
院内遇舟心神不宁,看见他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危险,着急起身,“出什么事了?打起来了吗?”
“我没事,不是打架,是码头。码头全是人,我挤都挤不出来,根本抢不到船票,就算有票,也比往日里贵了五番。”
遇舟生气捶了自己的手,“我就知道会是如此。西渠人来的时候,城里的富贵人家全都捏着消息,自己先跑了!留下百姓抢破了头也没有出路。”
青灿喝了几口水,擦了擦脸,安慰道:“我再去蹲两天看能不能抢到船票,若是实在走不了水路,我们就走陆路,我去抢两匹马来,别担心。”
遇舟有些担忧,“但是抢走了别人的马,别人要怎么办?”
“这......那我去抢有钱人的马,他们一定有很多马,丢两匹也没事。”说罢撸起袖子就准备干。
遇舟赶紧拉住了他,“有钱人家肯定有护卫,你就这么去抢会有危险的。”
青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那......”
“至少要等天黑了呀,你等等。”她按下青灿,取来针线,拉起他的手臂替他缝补好衣袖上被扯开的破洞。
遇舟的青丝擦过他的手背,让他很是不自然,“没关系的,动起手来也是要破的。”
“我就是个弱女子,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出点力。”她抬头对上青灿的双眼,忽然烧了脸,又低了下去,“你别嫌弃我没用就好......”
“不会的不会的!我从来不这么想!小姐你千万别......”
“别喊我小姐,叫我遇舟,么就是改不过来呢......”
青灿移开目光,脖子有些发红,“我叫不出口......”
遇舟飞快缝好几个大口子,将针线拢在手中,“那、那我们就收拾行李吧,晚上在渡口旁等你,好吗?”
“好。”
他别着脸出了院子,没两步又折返,红着脸道:“就是......小姐要是马术不精,最好带些膏药......一下子骑马,腿上会疼,就是、这里。”
他指了下自己的大腿内侧,然后飞快离去。
遇舟手背擦脸,“确实不太精啊......”
此时,崇州地界外,群青色军队缓缓进发,主将身着深色盔甲,背长矛,矛上系有红缨。
主将身后,是一排由北绒乌鸦组成的凤黯军。
“隋将军,后排放走了两个大霁的哨兵,往崇州方向去了。”右校尉来报。
“好。”是个嗓音厚重的中年男人。
他们故意放走了探子,就是要将他们即将攻打崇州的消息放出去,让大霁人,尤其是崇州百姓,越怕越好。
怕就会乱,乱就有机可乘,所以越乱越好。
隋淳偏头对凤黯军道:“明日午时攻城,你们准备好,鸳鸯,你们的伤怎么样?”
“小问题。”背上背着弓箭的一男一女同时开口。
“今夜你们先行,占领高点,鸯,注意保护鸳。”隋淳对背着小弓箭的女子道。
名叫鸯的女子点头,“是,将军。”
而叫做鸳的男子,指着隋淳两个马身外的白衣人,“他为什么还在?上次他故意暴露我,殿下没有惩罚他吗?”
淮鸦正在仰头,对着日光欣赏一片发着七彩光亮的贝壳。
“罚了啊,打了我二十鞭你没听到吗?特意打给你听的,聋的吗?”
“区区二十鞭,你再敢把我的位置暴露给大霁人,我......”
“你又打不过我,说什么啊。”淮鸦将七彩贝壳系在腰间。
鸳鸯两人目光含刀,射向淮鸦,但后者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隋淳瞥了一眼淮鸦手上发亮的指环,淡定开口,“行了,出了巢你们不允许自相残杀,过个嘴瘾就得了。”他朝太阳的方向扬了下巴,“不想被罚,就去拿下崇州。”
远在天边的林道营地,元成姣向林英之部署行进路线。
阿罗提的伤并未痊愈,是元成姣提前了计划。
对着巨大的银镜,他看着自己的上半身面露不满,他的胸前后背各留下了两道烫伤。
“真是难看。”
他的左手戴了黑色牛皮指套,套住了三指,外人来看,根本看不出他少了大拇指。
元成姣淡淡瞥了一眼,“这是你犯蠢的代价。”
被骂似乎没有令他发怒,而是扬起嘴角,“错,这是勇者的勋章。”
帐内,正在看书的巫寸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
“送他们到这个地方后你直接北上,西渠那边有人接应他们,朱雀卫会在......”沙盘上元成姣指了一个地方,“这里等你。”
“朱雀卫全部调走,你怎么办?”
“我会拖住巴布,不让西渠北绒汇合。”
林英之默了一会,“我要怎么做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要的是你能守城。”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你能逼退他们更好。”
林英之坦白,“我会给你惹麻烦。”
“你尽管做,麻烦我来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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