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鸦显然没有料到她这一步。
玉衡刺得很深,而且是往致命伤的位置刺入。
“抱歉。”拔出玉衡,她只留下这一句,便向着鸳逃窜的方向去。
路过鸯时她瞥了一眼,双目已废,连带手指也废了四指,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补刀了,她要尽全力追杀鸳。
刚刚一箭距离并不远。
她用尽全力追捕而去,越过草坡,地上已经倒了数名骑兵。
鸳用大弓抵挡骑兵,抽出腰间匕首一捅而上,又解决一人。
剩下的骑兵都被□□箭,三三两两射穿,有的甚至一箭连起三人。
他拖着步子一瘸一拐捡起面具,爬上马,准备回到北绒营地。
他没法去救鸯,那边有淮鸦。
马还未驱动,却有马蹄声入耳。
他一愣,惊恐转头,一个身影已经从天而至,他甚至听到了剑刃破风声。
下意识举起大弓......栖枫无视大弓,剑刃直接砍断,下一瞬,剑刃碰到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洒了林英之一脸,这一剑几乎砍断了鸳的半个脖子。
人从马上坠落,抽搐了两下,没了动静。
抹了把脸,把尸体搬上马,她得带回去,作为给刘襄弃的交代。
再次翻回草坡,淮鸦和鸳都没了踪影。
只是她以为是没了踪影。
尖枪从某处直直掷来,她心有所感猛地躲避,却被来人从面前扑倒,直接摔落下马。
淮鸦压在她身上,用力捏着她两肩。
即使戴着面具,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淮鸦,我们不是在过家家闹着玩。”她躺在地上仍由他捏痛自己,“回去吧,我那一刺没有留手,你要回去止血。”
他不说话,直接按住了她肩上的贯穿伤,痛得她倒吸一口气。
既然这样,她摸上刚刚她刺下去的伤,双指探入,同样让他痛得扭身。
“够了吗?”她坐起来,扔掉他的面具,“你在生什么气?”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叫一样?什么又叫不一样?”
他紧抿着唇不肯说。
“你不说,我也不想去猜。这是两军对垒,不是开玩笑。”她推开淮鸦,起身时踉跄了几步。
扯过缰绳,发现淮鸦还坐在那没有动,眼中闪着若有似无的倔强。
她不知道他在怄什么气,也不知道他在和谁怄气。
静静对视了片刻,心逐渐沉静下来。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败给你了。”
朝四周望了眼,最后从死去的鸳身上撕下几截布,在淮鸦身旁跪坐下。
“给你包扎。要包扎就把衣服脱了,不要我就走了。”
淮鸦静静望着她的眼眸,看起来怒气好像散了些,他背对着林英之裸露上半身。
瞧着伤口,她惊讶发现已经不流血了:“你的伤不流血了?”
“他们给我吃过很多药,改变了我的体质。”
她包扎好了伤口,目光扫过他的背。
上面有淡淡的,像是鞭子一样的痕迹,即使褪去了颜色,依然可以想象出他受刑的样子。
抚上去时淮鸦轻颤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
“不记得了。”
她的手掌有温度,贴在淮鸦背上让他很不自在。
“今夜,你算不算行动失败了?”
“失败了。鸯还没死,但是还是失败了。”
“会罚你吗?”
他沉默不语,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同样沉默,她没有立场宽慰或者抱歉,也不会解释她的行为,解释只在行为发生前有效。
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生气,是因为我伤害你了吗?”她把人转过来,“你说我和他们一样,他们,是那些伤害你的人吗?”
淮鸦默默穿上了衣,没有回答。
忽而他拧眉:“没有什么不一样,你昨天说要对我好,今天就捅我刀子,你说的都是假的,你也只是想利用我。”
“你也随时准备捅我刀子,你和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淮鸦理亏,但他不觉得自己理亏:“是主人要捅你刀子,不是我。”
“你昨天说主人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怎么今天又说这不是你的想法了?这说不通。”她指出他的逻辑漏洞。
淮鸦偏过头,视线盯着其他地方。
“我不可能放任别人偷袭我而不做任何反击。”
“我没有。”他盯着地面,眼底是犟。
“我能相信你吗?你能相信自己吗?”
“......但是我没有......”他声音弱了下去,含着不自信。
“这不是有没有,而是会不会。”她往前凑了凑,“只要你还是北绒的乌鸦,你就仍在牢笼中,我不能相信你。”
“那你呢?你也在替大霁卖命,你也在牢笼中。”
她笑了一声:“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替谁卖命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想卖了也可以不卖。”
“那你为什么要卖?”
林英之叹了口气:“为了你啊,为了你的自由拼命。”
“我?”他似有不解,“为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坦然道:“我心里有愧,放不下,我也认。”
对一个杀手来说,有放不下的事,不是件好事,容易送命。
但是,她认了。
云散了些,淡淡月光出现在林英之身后。
淮鸦抬头望了一眼,黑夜可真像深渊,将人吃个干净。
“自由才是我的牢笼。”
林英之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淮鸦忽然贴了上来,环抱住她:“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北绒。”
他抱得用力,说得也用力,气息打在她颈间,似激动,似兴奋,声音也在微微发颤。
“只有你才会跟我说这么多,我喜欢和你说话,只要你跟我走,我们每天都可以一起说话,再也不会有分歧了!”
他身形高大,林英之觉得自己被完全包裹住了,贴得太紧了,要是这个时候捅她一刀,她没法还手。
“为什么?去北绒,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吗?”
“不好吗?我们可以像鸳鸯一样,做最亲密的同伴,一起出任务,一起杀人,不会有人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甚至可以一起死!”
“那我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只要你忘掉,忘掉就好了,忘掉就不会放不下,就没有执念了。”
“我不愿意。”
淮鸦僵了一下,抱着她没有动,几个呼吸过后,他松开了些。
惊愕、受伤、愤怒,像是撕开了伪装,生动又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显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一样!”
“抛弃自我,舍弃自由?做不到。还有,淮鸦,我们不属于这里。”
不明不白地沉沦,她做不到,但是淮鸦很执拗,就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直在闹脾气。
“我不管!我要你跟我一起,我们变成一样的人,我们一起!”
不知为何,他越是激烈,她越是冷静。
最后是判刑般摇头。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替北绒卖命,我也不愿意你做淮鸦,我要你做回......嘶!”
那个名字还没说出口,淮鸦突然俯身在她颈侧狠狠咬了一口。
似乎提到这个名字,他都会不高兴。
她沉默不语,忍着痛仍由他去咬。
肌肤被咬破,温热的血沿着脖子流入衣襟。
他这发泄般的一口,咬得极其用力,伴随着沉闷的地鸣,向前的力道推倒了她,躺在扎人的野草上,仰面就是星空。
渐渐地,他不再用力,牙齿离开了颈侧,忽然他舔了一口,舐着他咬出来的血。
她有些惊讶,一下两下,激得她忍不住发痒,就像有人拿着羽毛刮心,一阵痒意还未压下,一种难以言说的细密感又攀上后脑。
她不知道淮鸦是不是故意的,掐着他的脸推开,依稀可见他唇上还有自己的血。
摸了下咬痕,她冷静道:“我捅你一刀,你咬我一口,扯平了。”
淮鸦擦去嘴边的血迹,起身去找他的面具。
他背对着林英之戴上面具,低沉道:“这个时候,应该退兵了。”
“嗯。回去了。应淮的决定,我等你。”
“好。”
旗帜猎猎,城门前又是尸横遍野。
应珣已经被拖了回去重新关押,她带着鸳的尸体回到荆遥。
小元聚魂散给了她一些助力,但是副作用更大,入了城,她只觉得四肢无力,眼前天旋地转,但是眼下不能表露出来。
她不能让外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
街道尽头是萧默和一队人在等候。
“萧将军,刘宗主伤势如何?”
他叹了口气:“调了很多医师去救治,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失了一臂,今后再难使剑。”
“我去看一眼。”
刘襄弃等人安排在了驿站,此时房中安排了数位大夫,一众紫薇剑宗弟子在门外焦急等候,只有空空等几个大弟子守在房中。
她来的时候刘襄弃还在昏迷,那一箭不光射穿了他的右臂,还直直插入了胸膛。
“南门有人守吗?”她和空空到门外说话。
后者面色发白,眼中带红,“齐兄在。”
“今日多谢刘宗主。”她是拖着鸳的尸体来的,拖了一路的血,触目惊心,“这是那个放箭的,我把他杀了,作为我的赔罪。”
空空盯着断了一半脖子的鸳,咬牙切齿,朝他的脑袋又是一脚。
身首分离。
他朝林英之拱手抱拳。
这一夜,荆遥无人敢安睡,大多提心吊胆观望战局。
天边已经隐隐有日出的征兆,光亮也能抚慰人心,却叫她生了一阵虚弱。
脚步虚浮,踩上石子时一个不稳当就要朝前摔。
仓促间,有人送来了背。
“你伤好了吗?”
“我休养休养就好了,本来就是糙着长大的。”李不言背起了她,“英姐,我背你回去休息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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