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敲打树叶,空气中是潮湿的味道,今夜是个雨夜,夜光暗淡。
钟离府内一切静悄悄,唯有一年轻女子披着外衫在房内不安地等待。
苏暮秀坐在桌前,手撑着额头,闭着眼期待外界的讯息。
不多时,婢女敲响了门。
“夫人,还是没有大爷的消息。”侍女入屋,小心翼翼传达着与半个时辰前同样的消息。
苏暮秀睁眼,神色担忧,她望向门外试图看见什么人影,但漆黑的石路,只有雨声作伴。
她起身,外衫从肩膀滑落,侍女捡起衣衫站在一旁等待吩咐。
苏暮秀在房中绞着手指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站定,她拿定了主意。
她从衣柜翻出一套深色衣裙,“来帮我梳妆,要快。”她坐在梳妆台前,在小屉中翻找着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苏暮秀与侍女悄悄离开了眠居。
“夫人,您会感染风寒的,奴婢为您撑伞吧?”侍女小碎步跟着苏暮秀,小声道。
“别,撑伞太容易被看见了。”苏暮秀一边张望一边对侍女解释,“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不能被别人知道,尤其是母亲!”
深夜无光,树声摇晃,苏暮秀一路上提着心神,被飘扬的树叶吓到好几次。
她穿过层层叠嶂,绕到小河居的后门。
侍女已经认出来这是钟离瑾的居所,她明白为何夫人要小心翼翼地来了。
苏暮秀拿出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墨绿杜鹃样哨子,她将杜鹃的尾部放在唇边轻声吹响,音色低沉的四声杜鹃叫响起。
四声杜鹃叫,是曾经钟离瑾与苏暮秀约定的暗号。
那时,白氏明令钟离瑾不许下山,他明面上遵循母亲的命令,但是暗地里偷偷制了一只鸟形小哨。
他下山来寻时便会偷偷吹响,让苏暮秀知晓。
而在苏暮秀成为自己大嫂时,他将这小哨送出,叮嘱她有难时以此为号来唤他。
没想到,时隔一年多,他又听到了四声杜鹃鸣。
从梦中惊醒,熟悉的鸟鸣让他误以为大哥大嫂还未成亲。
他怔了一瞬,意识到她在唤他,忙不迭起身,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抓起床榻边的外衫随意一披,出门张望,见院内无人,他悄声快步跑到后门。
后门有轻微响动,苏暮秀还未看清来人,便遣了侍女去一旁望风。
开门见到熟悉的女子,真的是她。
一些情绪忽然涌了出来,“暮......大嫂,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独自前来?”忧心忡忡的神色尽入他眼底。
“是你大哥,夫君他几个时辰前被母亲叫走,说是要对账。但是,但是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没回来,我很担心。”苏暮秀的眼中遮掩不住的担忧。
几缕湿发粘在她额上,她一定很着急,钟离瑾想着。
“兴许,兴许是账有不对呢?以前母亲也找大哥去报账听......”
怎料她摇头道:“我去山烟居母亲根本就不见我,也不让我见夫君。我派去的丫鬟连山烟居都没进去就被打发回来了。母亲她,一直都不喜夫君......我知道我这么晚来找你不合适,但是......”
“我知道,你别急,我马上就去山烟居。”他盯着苏暮秀的眼睛认真嘱咐道:“你现在马上回去,泡一泡热水,换一身干净衣服,煮些姜茶喝,明白吗?”
担心自己越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生病了,还怎么照顾大哥?”
苏暮秀像小鸟一样点头,感激道:“我会的,我马上回去。多谢你,阿瑾,我人微言轻,若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匆匆道完便准备离去,但钟离瑾一下拉住她的手臂。
昏暗无人的小道上,耳边只有沙沙声,和钟离瑾沉着面容下压不住的心跳声。
她没有抬眼相看,却能让人知道她在紧张。
钟离瑾缓缓放手,轻语,“天气将要转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此时此景没有第三人,钟离瑾的目光,如火又似水,他既渴望传达自己的情愫,又被理智所锢。
苏暮秀偏头,道了句,“多谢你,阿瑾。”随即像是逃离般快步离去。
或许直到此时他才能放任自己的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定了定心神,他回房,他没有怀疑苏暮秀的担忧,一边思量着她回到眠居的时间,一边思索着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得在深夜惊动母亲。
在房内踱了两步,他的目光锁定在案上的栖枫。
山烟居内,白氏单手撑着额头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侍女在一旁轻锤其腿部,这时另一侍女前来替换。
堂下,正跪着钟离音。
钟离音抬起双手,手上捧着一把剑,整个人是呈剑的姿势。
而此时,他呼吸沉重,背部渐弯,双手轻轻抖动,唇色煞白。
他已经跪着不动近两个时辰。
“太夫人,满两个时辰了。”侍女在白氏耳边小声道。
“嗯——”白氏慵懒的声音拖起,“放下吧。”
咣当一声,钟离音的双臂像失去知觉般落下,剑也随之掉下。
他弯腰张着口,眉眼蹙起,双臂颤抖,身体的不适感愈渐强烈。
“说吧,你与那女子有什么图谋?”
钟离音干哑的声音响起,“母亲,音与那女子真的不识,那日阿瑾将他们二人带来也......也只是来询问玉衡的,我也不知,那女子是打的这个主意。”
静默了几个呼吸,白氏睁眼,漠然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那女子的事我已不想追究,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栖枫。”
她姿势未变,语气也没有想象中的肃穆,就像普通母亲拉着儿子话家常一般,“你明知这是阿瑾扬名的机会,却阻止栖枫入世......钟离音,你是什么目的?”
钟离音苦笑,抬眸对上白氏审视的眼神,无奈道:“母亲,阿瑾从小便对我尊敬爱护,我没有理由害他。”
白氏自认阅人无数,欺骗或者心虚在眼睛中都能反映出,因此她总能轻易看出钟离瑾的谎言,但是此时她只在钟离音眼中看出了清澈与疲惫。
“阿瑾坚持让你持这玉衡,我本也不在意,如今看来倒是我疏忽你了。钟离洛明十几年前将你带回来,认我做母,我虽不喜,但自认没有薄待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用玉衡换栖枫,栖枫不能顺利流通入世,世人便无法见到栖枫有多所向披靡,钟离氏新任家主的名声也会大打折扣。
如今栖枫经历试剑,不管送给哪门掌门或者哪位家主,皆不合适。
“我何必害阿瑾呢......”
“你确实没有害他,我谅你也不敢。那你就是在害我了。”白氏并没有提问,她一想到栖枫或许要砸在手里,便怒意横生。
“母亲,我也没必要害您......”钟离音无奈,忍不住咳嗽起来。
待他再要开口,院外出现了一阵骚动。
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响起,其中一道清晰的喊声传进院内。
“母亲!府内出现了贼人!母亲小心!”声音由远及近,钟离瑾的身影闯了进来。
他衣衫不整,手臂上有一道血痕,手中提着栖枫,步履匆匆面色焦急。
“母亲!你怎么样!大哥!你怎么在这?”钟离瑾惊讶道。
“怎么回事?做了家主怎么还毛毛躁躁的!你怎么受伤了?”白氏看见钟离瑾的伤,一下子面色紧张,下榻走到他面前拉着他查看。
而钟离瑾却拉起钟离音,对着白氏道:“我睡得迷迷糊糊得隐约听到什么声响,睁眼就看见一个身影在我房内。那人是来偷栖枫的,我与他缠斗了一番,不小心伤到了。”他流利地说出这一切。
白氏眼神一闪,点点头,“那贼抓到了没有?”
“出门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位高手。我已安排护卫去追查,母亲安心。大哥也是来查贼人的?”
“是,但我实力不济,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钟离音虚弱答道。
“带你大哥回去吧,你也去把你的伤处理一下。把外面安顿好,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白氏交代完头也不回地入了里间。
“母亲放心。”对着白氏的方向虚行了个礼,他收剑,扶着钟离音离开山烟居。
外面的护卫和下人见到两兄弟纷纷顿足行礼,随后又被打发去找贼人。
行至无人处,他关切询问:“大哥,你怎么样?母亲为难你了吗?”
缓缓摇头,钟离音哑声道:“母亲也是在为你考虑。倒是你,怎么还把自己弄伤了?”
钟离瑾不在意道:“那贼人着实厉害,这才伤到了。”
“从小母亲就不让你习武,你的三脚猫的功夫还能与高手缠斗?”钟离音轻笑道。
“这......”被指出了语言间的漏洞,他一时哑口无言。
扶着大哥的身躯,他恍惚觉得钟离音越发瘦削,今日还不知被母亲如何,想到母亲总是故意忽视大哥,他心中腾起一股内疚之意。
从小他便知晓因为大哥的存在,父母离心。
因为对父亲的失望,母亲越发对自己严格。
想要学艺习武,母亲一概反对,只令自己习铸剑之技,将自己往家主的方向培养。
母亲的紧盯让他从小身边便没什么朋友,府中只有钟离音这个大哥是同龄人,每当遇到不舒心,便只能找大哥倾诉,而钟离音也是无限包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也形成了母亲越是紧逼,他便越是向钟离音靠近,但他们二人关系越好,母亲却也越发冷待钟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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