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传信是在几天之后。
林英之坐在台阶上,散着银白,睡眼稀松。
她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心越发难看起来。
闻清语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白汤面出来,问:“袁大人的信?有玉衡的下落吗?”
她将信递给闻清语,便去端碗,摸了下有些许烫,便又收起了手。
一目十行扫了一遍,闻清语也迟疑道:“数下来有二十几条消息,有的是传言,有的是有具体的名字和地名。光看这上面的字眼,真假难辨。”
他将信还给林英之,手掌靠近面碗片刻,热气便偃息。
“不烫了。这一纸信息,追查起来颇费工夫,或许上面还有重复无用的信息”
她接过,果然不烫手。
“嗯。打听一下,先从梅东这一片开始吧。”长发别于耳后,“那只狗还回去吧,路上带不了。”
口中的小土狗,独自在院内追着一只随手捏出来的布团翻滚。
“好。临走前将它送回去。”他的声音从台阶侧忙传来,一只木钗伸到她眼前,“需要帮你吗?”
“不用。”她单手随意将银白挽起,掉落的几缕卷在颈间,替她添了些慵懒。
两人拿到信后便开始规划如何行走。
秦影不在,他们只能按照一路打听来的地名和位置安排路线。
大约两天后,林英之抱着小土狗,将它还给大爷。
大爷嫌小狗闹腾,又会乱翻乱咬,起初还不要,是闻清语卖了笑脸又说了几句好话才将它留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硬卖的。
小土狗摇着短小的尾巴在地上嗷嗷叫,追着林英之的脚步一顿一顿。
她蹲下身,伸出手让它舔了两下,顺着圆乎乎的小脑袋团了几下。
她看着小土狗歪着的脑袋解下眼上的黑布系在它脖子上,起身不再留恋。
小土狗不明白,只是冲着她的背影嗷嗷叫,直到被大爷关进农院。
这日的蓝天似乎格外刺眼。
“朝东边去。”
与此同时,张未鸢也回到灵山派。
一入山门便有不少弟子围了上来,远远他们就看见了她的身影,一边疑惑她怎么一个人回来,一边又觉得她此时回山门在意料之中。
“师妹,怎的就你一人回门?那钟离家主呢?”
“师妹,门里发生了好多事你不知道,我跟你说......”
张未鸢一边应付这些师兄弟,一边给自己开路。
叽叽歪歪,七嘴八舌,她又一次觉得师兄弟们的偏爱让她苦恼。
“好了!都散开吧!”是齐暄的声音,“让小师妹先去见掌门。”
几个师兄弟见到齐暄风度翩翩,再对比几人缠着师妹的痴痴模样,一时羞愧。
“我先去见我爹,等我得空了再来找师兄们。”张未鸢回头挥手,步伐不停。
“师妹读我的信了吗?”齐暄偏头道,他在门派里又恢复成了谦和有礼的师兄。
“只有你的没读。”她呛声道,“我爹怎么样?”
“师父及时服下了解药,无碍,师妹等下亲眼见到就知道了。”
入山门一路山并未见到着浅紫色服饰的弟子,见张未鸢东张西望,齐暄解释道:“紫薇剑宗的人前几天便离开了,但是紫薇剑主还留在灵山派与师父共商三元盟一事。这次的比试不了了之。”
她东张西望其实是在找方尔辞。
来到张固子的住处,张未鸢一进门就大喊了一声:“爹!你女儿回来了!”
屋内似乎停了瞬间,随后是脚步声,再然后便是张固子的身影。
他笑骂了一声:“臭丫头,客人还在呢,没大没小。”
紫薇剑主刘襄弃的随后出现在视线中。
“刘伯伯!”她亲昵喊了一声。
“师父,徒儿先下去。”齐暄很有自知之明,朝在场几人微微行礼便退出他们的对话,临走时看了眼张未鸢。
“爹,刘伯伯,那天是怎么回事?爹你怎么会着了那赵忍的道?”张未鸢搀着父亲往里走。
“刘老三,瞧我这闺女,说了不让她回来她还是回来,没规矩。”
张固子偏身朝刘襄弃投去一个炫耀的眼神,意思是在说瞧我的闺女多懂事,做父亲的滋味你体会不到。
引得后者皮笑肉不笑。
“我也没想到他对我怨恨如此之深,倒是我失察了。”张固子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看大师兄的信,我都不敢相信那老头竟然这么恶毒!衍肆师兄不是他亲自领回来的吗?”张未鸢边走边说。
“人心难测。”刘襄弃接话,“他能打伤自己门派的弟子逃走,可见其不是真心对门派,退一万步说,就算让这样的人接任掌门,也于将来无益。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张固子笑了声,“老三你真是比我这个灵山派掌门还要对灵山派尽心,不如你们剑宗并进灵山算了。”
对此刘襄弃眯了眯眼,“老鳖,你跟头牛一样乱冲还不是我的对手,要并也是你们灵山派并到我们宗门下。”
张未鸢扣扣耳朵,对两位掌门的拌嘴已经习以为常。
她见到张固子心就已经落了下来,再加上刘襄弃在一旁,总归是无碍了。
“爹,你和刘伯伯不是已经在商讨那什么三元盟的事吗?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就起来给两人行了个礼,跳着跑离了一听便是乏味的讨论。
刘襄弃瞧着张未鸢的背影,摇摇头羡慕道:“这闺女都这么大了......”
老父亲挡住他的视线,“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闺女。”
刘襄弃收回眼神,斜瞥了一眼,“幸好丫头长得随了她娘,要随你......”随后上下打量,摆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来到方尔辞的住处,他的房间门窗紧闭,屋内也没有响声。
心下生异,她在门外拍了拍门:“方尔辞,你在里面吗?方尔辞?”
无人回应。
又拍了几下,干脆推门而进,一进去就是一股闷闷的气味。
光线昏暗,但能看清床上杯子中裹了一人。
“你在里面干嘛不回我?偷偷摸摸干什么呢!”她不满道。
上前去就要抓起方尔辞的被子将他拖出,却见到了他胡子拉碴双眼无神的模样。
他们一起长大,方尔辞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子,一个充满活力的跟屁虫,她从未见过他像今日一样的颓靡。
“你怎么了?你多久没吃饭了?师兄说一直没看见你去饭堂。”
方尔辞的面部和眼廓陷下去了一些,配上他无神的双眼,仿佛一具尸体。
“不想吃。”
连声音也是干哑至极,他就这么躺着,仍由张未鸢拖拽。
“你想把自己饿死吗?喝!”
她拿来一壶水递给他,见他不动,干脆对着他的嘴倒了下去。
水灌进他的口腔,一大半流入了衣襟和床铺。
“你干嘛!你回来干嘛!不要管我!”
被水呛了嗓,方尔辞翻身将她推走,又把脸埋在被子里。
张未鸢愣了一瞬,又提起水壶对着他的头一顿浇,浇得他挣扎乱抓,露出了脸。
她趁机扯走他的被子,把他拉下床。
但他也只是坐在地上不肯挪动。
“看着我!”
她在身旁蹲下身,转过他的脸,嫌弃地扫了眼他乱糟糟的头发和生出的胡子,但还是替他撩开糊眼的发丝,“赵长老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吧?他们是不是排挤你?我知道,他们就那样,喜欢说闲话。”
她的声音和话钻进方尔辞耳中,熟悉的面容像是一张网,将他包围。
他双眼渐渐湿润,鼻子抽动,过去几日的委屈和难过仿佛在这一刻冲到顶端。
“哎哎哎!不许哭!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怎么还哭上了!死开!”
方尔辞抱住她的手臂,眼泪和鼻涕蹭在她衣服上,整个人一抽一抽像个孩子。
她嫌弃地推他脑袋,奈何他箍得太紧,只好仍由他哭泣。
大约一刻,她手撑着脑袋,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
“你哭完没?”
等了片刻,抽泣鼻子和闷闷的声音传来,“嗯。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对不起。”
“衣服我有的是,又不差这件。你想饿死自己吗?”
她抽出自己的手臂,嫌弃看了眼湿漉漉的外衣。
“不想,可是我不想出去,不想看见他们议论我。”厚重的鼻音。
他们肩靠肩坐在一起,“不出去?你指望有人天天给你送饭?还是指望我天天来给你拉去饭堂?做什么梦呢你。你师父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衍肆不是说了跟你无关吗你还在这颓废。”
冷不丁听到衍肆的名字,便想到师兄那日疯狂的发泄,想起重重的木棍打在身上,他鼻子一抽,豆大的眼泪又噼里啪啦下掉。
打在身上的疼痛他不怕,他怕的和疼的是衍肆的转变。
他想象不出来,衍肆维持了多少年温和的背后,又忍受了些什么,更想象不出来师父严厉的面具背后,藏了几分暴戾。
他不知道赵忍对他严慈的同时,对衍肆又是怎样的面容。
“哎哎哎!你怎么又哭了!你能不能别哭哭啼啼了!”
“可是我心里好难受啊,师父对我那么好,师兄也对我那么好,可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对不起师兄......”
张未鸢皱着眉头,撞了下他的肩膀,“喂!你没有对不起他好不好,对不起他的是赵忍,这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分走了师父的关心,是我太笨了,学得太慢了,师父一定很生气,但是又舍不得打我,所以才对师兄不好。”
“你这人......”一丝担忧和陌生浮现在眼底。
张未鸢偏头看着他,好像从没认识过他一般,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方尔辞身上看见脆弱两字。
她敛了表情,“那你想怎么样?”
他擦了擦鼻子,平静了一会,“我想替师父赎罪,我想补偿衍肆师兄。可是师兄他不肯见我,他讨厌我。”
“这还不简单,你偷偷去啊。”
他抬起头来,迷茫道:“怎么偷偷啊?”
“他累了你替他干活,饿了渴了你备好食物,他缺什么,想要什么,你偷偷去放下就走,对一个人好还不简单嘛。”
“这样真的可以吗?”
“一定可以的,你坚持个几年,说不定他就不讨厌你了。”张未鸢拍了拍他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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