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p9 王道无情

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众人有前车之鉴,看到匆匆忙忙的她下意识避让。乐无涯轻易地冲了过去,一脚踩在台阶上,绊倒倒在朱红门槛前。

“小庄……”

她挠下了门槛上的一块红漆,指尖猛地刺痛,心跳仿佛停了。

银色剑锋直指苍穹,并未落下去。

剑尖所指的云海瞬间退散。蓝天之中一道银光自远方降下。银剑震颤起来,召唤光芒落在它身上,接触时如烟花炸开,潋滟成水波四散开去。

那光直至天际方向下飘落,形成硕大结界。有人识出结界的尽头亦是古登城的尽头。

温云良扫过众生,没有在门口摔倒的少女身上停留,掐诀开口。

他嗓音低沉有力,速度不疾不徐,有种难言的矜贵。

“聚宝奉照,普扫不祥,凡我大地,邪鬼灭形。应变无停,应变无停……”

话音落下,西北处上空有一点寒芒闪过。

“山君,去!”温云良掷出手里银剑,长剑追随寒芒远去。

两名仙童齐齐喝一声“我也来”,踩着屋檐使凌波微步同去了。

乐无涯见他不是要对乐小庄和乐香枝下手,暗暗松了口气,卡在喉咙里的话咽回去,默默爬起躲回人群。

这一跤摔得值,否则她要因为误会闯大祸了。

乐无涯拍掉身上的灰土,想起宋有青给她的三瓣桃花,又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查看。

它们躺在手心里,薄如蝉翼,硬如玉石,刚随她摔在地上,却一点磕碰痕迹都没有。又叫她不得不感慨修真界术法的玄妙。

两个仙童很快回来,扛着个黑衣人。他蒙了面,看不出性别。山君剑从胸口穿过,血液浸湿黑衣看着不明显,滴落到灰石板地上汇成一滩。

“呀——”围观的人们惊恐不已,往后退去。乐无涯同样不寒而栗,没注意到温云良看向他们的眼神,矜傲、不屑,看一切如看蝼蚁。

他目光回到乐香枝身上。

“我在方圆百里寻到一名邪修,杀你丈夫的人可是他?”

乐香枝早已因哭泣失去气力,有乐小庄搀扶才不倒。被他一问,惊疑不定地打量黑衣人。

乐香枝打心底不清楚,她根本不知道杀死李仁贵的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她仅仅明白,能在夜间悄无声息破门而入,杀死丈夫的不会是凡人。

黑衣人的面纱掉在地上,露出中年男人面孔,和李仁贵年纪不相上下。乐香枝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出神。

对方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当了替死鬼,忽朝她恶狠狠一笑,挣开两个仙童,从腰间抽出佩剑,举浑身之力朝她们砍去。

“想要爷爷的命,也不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长剑挥出黑雾,散发诡异的气息。

山君剑受温云良操纵,从他体内飞出,鲜血喷溅红得刺目。他吃了痛闷哼一声,接不住一回合招式,很快被剑挟住命脉,跪在地上。

他衣衫划了一道,露出满臂乌青脓疮。见者大惊,皆争抢指认道,是邪修无疑。

邪道修的不是正经术法,走得违逆天道的路数,需要以魂魄、躯壳等物为代价提升修为,通常杀人炼魂、乃至对自己也能下狠手。

他们一些人生得奇形怪状,浑身流脓,便是拿自己的身子做了代价。

“邪修……”乐香枝迎上那双嗜血的眼神,悲怨之情冲上心口,指着他告状:“对,是他,肯定是他!”

一个小小古登城,哪有那么多邪修?

是他,肯定是他。

老百姓对邪修的憎恨深深刻在骨子里,接连发声支持。

剑起剑落,温热的身躯倾倒在地没了气息。

温云良在一片叫好声中,收剑回鞘,吩咐两仙童处理干净尸体。他视线回到求道馆外的人群,短暂停留在一个清秀干练的少女身上。

她身上还有摔倒的痕迹,方才对他有什么误会,不要命地冲过来,不过很快退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温云良见她眉头紧锁,正紧盯着邪修的鞋子,在思索什么。

他低头,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邪修穿着双普通黑布鞋,没什么特殊之处。

心道是多想了,他漠然收回目光。

一双手,杀完人干净无瑕,经络如青溪般伏在手背上。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云淡风轻地摇开。扇面绢丝细腻,以琉璃蚕丝织出夜色,烟黑作画,画出山水楼台,金雀金云点缀其间,与他衣装的颜色相配,一眼便觉华贵不菲。

温云良深知,结界内的邪修远不止此人,血海深仇未必得报。

这个妇人语无伦次,说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根本无从查找真凶。他本来的目的,也不在于逼她认下这个凶手,没想到……

红枫林中千的哭化叶,于正道勉强算样奇珍,对邪道而言,却是实实在在一件千年难遇的至宝。他温云良放出消息,对此物志在必得,吓得退普通散修,吓不退邪道中人。

古登城此刻只怕藏污纳垢,天南海北的邪修汇聚于此。

他布下的结界只能筛查修为最低的邪修,这一剑,杀的也是修为最低的邪修。

明是杀鸡儆猴,安抚受惊的百姓。暗是故意犯糊涂给那帮人看,叫他们不把附近的年轻正派当一回事,好今夜放心落网。

至于那个逍遥法外的真凶……今夜必死于众仙盟之手,何愁这女人的仇恨报不了?

不论乐家村的女人认不认下这邪修是凶手,他都要祭了这喽啰的狗命,立威于明里暗里的看客。没想到,她却将这凶手认下了。

他干脆趁势朗声开口,话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隐隐在天边回响。

“天下邪修,均逃不出我聚宝门的法眼。

入我疆土之邪修,杀无赦。

伤我雪滇子民者,血债血偿。”

在凡人眼里,这是尊者的运筹帷幄。他们从未见过这般阵仗,无一不被折服。

乐香枝有些恍惚,听到远处喜悦的欢呼声,乍然如醒。

她一个老百姓没见过真刀真枪,这一剑差点吓散了她的魂,也叫她下意识认下了这个凶手。她丈夫的仇,稀里糊涂地报了。

因为卖贵一双草鞋,被邪修杀害。一仇一报,一夕之间。

修真界的人于她们而言,相安无事时只笑江湖很远,一旦陷入其中,立马知晓高下云泥之别的可怕。

她满腔的恨意像一拳垂在棉花上,消失了,又还在。

乐香枝的脸不红了,苍白地可怕。她哭累了,无助地失声哽咽起来,倒在乐小庄肩上,一只饱满的手拍打着空气。

乐无涯目睹这一切,心里不是滋味。梦里的崭新草鞋在脑海浮现,那是李仁贵织的草鞋。

她看了那双黑布鞋很久——明明口无对症,明明连鞋子都不一样。这话说出来是不合时宜的,人们都在高兴。

草菅人命?邪修的命如何可惜,反正杀错也解恨。可……

谁也不知道杀了李仁贵的邪修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这位九殿下抓到谁,谁就是凶手。乐香枝的告状,成他立威的工具。

天地浩荡,正气何在?这高高在上的仙君殿下,根本没把一个小小妇人放在眼里。

这个世界的每个国家,都举全国之力供养一派为国宗,相生相依。国宗则承担保护百姓的职责。

这人既是殿下,又是国宗首席弟子,却……

她们在被这样的人保护着。所有滋味混在一起,拧成一股无力感。

她若有灵骨,能修仙,何须像乐香枝一般,把公道交到别人手里。

她所谓的洒脱像根墙头,随世沉浮。真有一个修仙的机会落在她手里,她肯定毫不犹豫的抓住。

若她是这位九殿下,岂会这样敷衍一个妇人。若她也厉害到,仿佛这个世界都是为了生出来陪衬她的……但她连灵骨都没有。

乐无涯握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看到乐小庄搀扶着乐香枝向温云良感激涕零,看到她们走出求道馆,看到乐小庄惊讶地跟她打招呼。

“你去哪儿了?说好的咱们一起过来。”乐小庄拉着她钻进人群。

乐无涯笑笑:“哦,赵爷找我有点急事。”

现实照在她身上,驱散短暂的不甘。

她把兜里剩下一块饼递给乐小庄。乐小庄接过去,扳成两半分给乐香枝。乐香枝魂不守舍的,呆呆跟在她们后面。

不一会儿村里的人找到她,搀扶着送回村去。

经今日一闹,人人都见识了九殿下的厉害。邪修出没古登城的传言,也被彻底证实了。

好在有这位放出杀尽邪修的狠话,并吩咐二位仙童金女、玉男日夜巡视城中。人们不仅不怕,反而更不将邪修当做威胁。

街市的热闹繁华,以松柏街为中心,辐射四周。

求道馆的馆长终于慢悠悠出来,关拢大门,使人们看完热闹,还意犹未尽地散去。

温云良将折扇贴在胸前,短促地道一声“劳烦”,眸子深邃而有些沉郁。

“您累了吧?”馆长冷不丁问。

温云良浑身一僵,被说中了。

这华而不实、笼罩整个古登城的结界,耗费他不少灵力。

半晌,他轻哼一声,往屋里走。看客散尽,他想起让他着急的事情。

“不必担心。只是——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我师父曾说那位才是现今天下当之无愧的奇才,若一朝挣脱西河王束缚,拜入无情道,定现金鳞之相,成为名垂青史的上仙。

我来这儿,第一件事是想找他一决高下,今日是没机会了。”

馆长一愣,随他走上楼梯,途径窗口时,侧目观赏外边的风景。从这里,可以隐约瞧见另一座求道馆,朴素败落,在遥远的长夜街。

她老人家低下头去,笑呵呵摇头。

红尘宫阙三百间,长居王家三百姓。皇族进入国宗成为首席弟子,在数之不尽的国家中是罕见的,这意味着打破了国宗问道、皇室治国的平衡。

若非不得已,温氏一族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传闻中天资卓绝的九殿下,背负的远远不止天才之名。

“何必如此执着。人各有命,您何尝不被雪滇国束缚着。”

一声叹息,在空旷精致的红楼中荡开,幽幽销尽。

乐无涯和乐小庄进了一家猎户的店。墙壁上挂满弓箭长矛等狩猎的武器,一条平铺的毛毡毯上,还有只渗人的鹿头骨,两个空洞的眼眶环伺店内的客人。

桌上陈列着各色各样的兽皮制品。

乐小庄在几条兽皮腰带中反复挑选,准备送给王虎。她描绘着乐无涯来之前,九殿下降临在求道馆时的场面,以及乐香枝是怎么激动地倒在地上,她上去把人扶起来。

“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起先我还觉得他目中无人,可他是真的为了咱们老百姓好。”

乐小庄眼中透着淳朴的敬仰。

乐无涯环臂哂笑,她的脸比乐小庄稚嫩几分,却总是露出不屑或故作老成的表情,落在旁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叛逆黄毛丫头。

“可乐香枝都不知道谁杀了李仁贵,他凭什么立刻找出真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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