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有点急,叶睿宁没料到他这么凶,一时很是委屈,把脑袋往被褥里一埋,不理他了。
寇尘被吊着不上不下的,焦躁起来,一把扯走他被子,“说话!”
“你别扯我被子!”
叶睿宁也怒了,见抢不过干脆上手掐人,寇尘一挣,叶睿宁手腕甩到车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痛呼一声,眼里当即染上泪花。
寇尘也愣住了,深呼吸冷静下来,“我看看。”
“走开!”
叶睿宁推开他,拉过车门一下拍住,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车门带起的风掀动衣摆,寇尘心气郁结,牙关都咬酸了才强迫自己松开拳头。
算了,他长叹,等这狗孩子情绪稳定下来再说吧。叶睿宁虽然爱闹脾气,但并不是不能哄,顺着毛捋一捋也就好了。
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叶睿宁的狗脾气,就因为凶了这么一句,磕了一下手腕,叶睿宁整整一天没理他。
寇尘肝火直冒,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当牛做马赔礼道歉,抱人下车不能勒着;扶人走路不能磕着;给人找吃的还不能难以下咽。
堂堂一王府暗卫,同时又是青云阁新任少主,怎么就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
寇尘苦恼叹息,认命地走过去。
此时叶睿宁正在车架上趴着,身子底下垫着厚厚的被褥,甩着两只脚晃,寇尘掏出包牛肉递给他,“吃。”
叶睿宁今天一天被伺候得很舒服,心里的气早就消了,他拆开纸包撕下一小块来尝了尝,咸淡适宜、口感劲道、还热乎着,“好吃。”
他含笑抬起头,却见寇尘从怀里掏出两张饼子自己靠在树上干嚼,便叫他道:“你过来一起吃吧。”
寇尘顿了下,面色冷淡:“你吃吧。”
“我吃不完。”叶睿宁舔舔唇,激他:“你老躲着我干什么?”
“我没躲你。”寇尘咬口饼,起身踱步过去,在叶睿宁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叶睿宁试探着把牛肉递到他面前,见寇尘犹豫着捡了一块吃,面上欢喜不少,默认算是吵架结束了,“怀庆客栈里的那些胡人,很大可能是往旦西道去了。”
寇尘瞬间打起精神,咽下牛肉嗯了一声。
叶睿宁见状又给他递了一块,“当时我躲在马棚顶上,看见客栈的马倌跟两个胡人说话,你还记得那个马倌吧,就是你说来杀我的那个那个。”
寇尘点点头,“记得。”
“我还没说完呢。”叶睿宁瞥他一眼,寇尘示意他继续说,他皱了皱鼻子,继续道:“这厮就是在山上抢劫我的那个!化成灰我都认得!当时我就火了,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胡人在,我真想下去扁他一顿,把他种到地里去!”
闻言,寇尘作疑问状:“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胡人?”
“我听见他们说话了,我们家里有胡族的仆役,所以我能听出来。”
“原来如此。”寇尘思索片刻,“这样说来,一切就能对上了。”
叶睿宁奇怪道:“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寇尘本不想同他讲,但叶睿宁忽闪着大眼睛,看得他不免犹豫,加之他实在怕叶睿宁再闹脾气回去跟岐王告状,到时候遭殃的还是自己,他无语片刻,给他大致讲解起来。
“你看啊,你说那些胡人和马倌在说话,那么不论是收买还是一直联系,他们一定认识,所以才会去城南山上替他们探路,而且当天晚上马倌去刺杀你,第二天胡人就冲咱们来了,也可以说明这一点。再者,当时客栈里咱们跟他们起冲突时,掌柜的就站在旁边,却一言不发,由此推测,要么掌柜的收了他们的钱在配合他们演戏,目的是要逼我出手,确认我对他们是否有威胁;要么,就是掌柜的跟他们也是一伙的,这二者比较起来,我更倾向于后者。”
叶睿宁听得一愣一愣,“所以呢?”
“所以,我们大胆推测一下。”寇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客栈其实是胡人在怀庆秘密建立的据点,他们偷偷入境后,第一时间就在这里落脚。你还记得你衣服上的火油吗?”
“记得。”他回忆道:“那应该,是我不小心从马棚的板车上沾到的。”
“好。后来我特意留意过,那一整车的火油,后来都被那些胡人带走了。”
“为什么?”
“不知道。咱们从怀庆离开之后,我便失去了他们的去向。”
“是因为我在万荷县耽误了……”
寇尘点点头,“但实际上,万荷县的事情也十分蹊跷。”他顿了顿,问:“你父亲办案,效率如何?”
“我爹?”叶睿宁先是一愣,旋即扬起下巴,满脸骄傲:“我爹办案很公证,十里八乡无有不称赞的!”
“办案很快吗?”
“那倒没有……哎呀,取证往往很麻烦的,一耽误十几天都有。”他嘟着嘴巴,有点不高兴,但说着说着,突然转过了弯来,“所以,那两张画像,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下发到万荷县!”
“是的。”寇尘看着叶睿宁,面上是叶睿宁从未见过的严肃,“最好的解释就是,马倌是他们客栈里的人杀的,然后等马队离开后,由掌柜的亲自报案,栽赃给我们。”
叶睿宁脑袋发木,“可,那柳大人……”
“柳大人,跟那些胡人,也有勾结。”
“……”
巨大的震惊让叶睿宁不出意料地陷入了沉默,这件事情牵扯的范围太广,从关口的守卫到万吉客栈的掌柜、从马倌被杀到他因冤下狱,从万荷县令到一整支携带大量爆炸.物的异族马队,凡此种种,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阴谋的蓝图,将他、寇尘、他的郡守父亲、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牢牢地套在了其中。只是不知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指使者牵涉其中。
他紧张地吞咽一下,身体轻微发着抖,“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寇尘扶住他的肩膀,微微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半利诱半恳求道:“我可以答应你晚些回京。”
叶睿宁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直视着寇尘,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可寇尘的目光却是那样的沉静而厚重,稳如泰山地接纳住他这艘漂泊的小舟,他感觉自己的脉搏一点点慢下来,心渐渐回到肚里去,重新找到安全感的滋味让他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可是,我害怕……”
“没事的。”寇尘轻声安慰着他,“我会护你周全。我们跟上去看一看,若他们真有兴风作浪之意,就让官府来处置。”
一颗泪从叶睿宁眼里滑下来,他吸吸鼻子,闷声说了句好。
不知怎的,寇尘竟无故感到了一丝酸涩,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抹去了他的泪痕,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别哭了。”
叶睿宁用袖口抹掉泪,缓了几息,“我还要吃牛肉。”
“……”
紧张和严肃的气氛瞬间消解,寇尘站起身子,满脸无奈,这个叶睿宁,他还真有点搞不定了。
篝火噼啪燃了一夜,寇尘醒来时天色还是一如既往得早,他打开车门瞧了瞧叶睿宁安睡的侧颜,没有叫醒他。
连续几天未能解衣安枕让他身上疲乏至极,寇尘舒展着身体,决定今天找个城镇好好歇歇脚。他吃了半块干粮,随后调转车头南下,所幸他们东行的距离不算太远,抄近道或许真能赶上拉着板车的马队。
但时近中午,叶睿宁却仍未有醒来的趋势。
寇尘心生疑虑,拍拍他头侧,“醒醒。”
叶睿宁一动不动,被吵得狠了,拧着眉头直哼哼。
寇尘见势不对,停下车去翻他眼皮,谁知手指方触上就被一口咬住,他一惊,就见叶睿宁笑眼盈盈地看着自己,满面春风,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逮到你了。”叶睿宁叼着他手指含混不清道。
寇尘瘪瘪嘴,“醒多久了?”
“刚醒。”他吐掉他的手指,舌尖抵着他指尖轻轻一顶,寇尘只觉温热的触觉传来,让他一时心神微动,低头看去,指腹上还残留着一小点莹亮。
他攥起手,问他:“饿不饿?”
“还好啦。”叶睿宁在马车里滚了半圈,“不过你这么一说确实是饿了。”
“等会儿我们就到镇上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叶睿宁兴奋不已,旋身就要从马车里蹦出来,寇尘含笑看着他,忽然眉头一皱,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别出声。”
叶睿宁呜一声,见他表情严肃赶忙冷静下来,拍拍他手示意他松开。
“怎么了?”他小声问道。
“听。”
叶睿宁屏息凝神,但他耳力不如寇尘这类习武之人,听了半天也只察觉到不远处似有人声,便问:“前面有人?”
寇尘点头,“是那些胡人。”
“啊?”叶睿宁瞪大眼睛,“这你能听出来?”
“他说话很有特点,有些词汇是黏在一起的,所以很好辨认。”
“……”
说不敬佩是假的,虽然明知寇尘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不得不说他的武学造诣很高,头脑也十分敏捷,叶睿宁崇拜地仰视着他,心跳如擂鼓,好半天才记起将微张的唇瓣闭上。
寇尘全身心扑在窸窣的人声上,没注意到叶睿宁的神情,从后腰摸出一把短匕首递过去。
“这是做什么?”
“我过去看看,你留在这不要乱跑。刀拿着防身用。”他一边说着,跳下车去,上身微伏、面色警惕、气息内敛,俨若一只敏捷的豹,一步步逼近猎物。
叶睿宁手心直冒汗,他想起那夜被土匪包围的场景,浓重的血锈味仿佛仍在鼻尖,他跪起来贴住车厢,紧紧握住手里的匕首。
冷静,叶睿宁,一定要冷静。
他合上了车厢门窗,等待着虚惊一场或是腥风血雨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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