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熹曜的薯条盒里空了。
她把这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消化了一会，一时没找到其他的答案，去解释为什么沈嘉昱对她这样了解，甚至了解到陈玉娴和她的一些小事，于是她暂且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个故事。
其实在情感上，张熹曜早就接受了这个故事，从她听到沈嘉昱大学时期的困顿开始，到陈玉娴在那个世界里和她一起生活鼓励她，再进入那些细节，张熹曜想感谢沈嘉昱，给她这样美好、对她来说这样温情的一个故事。
他们吃完了快餐，带上张熹曜的开心乐园餐和玩具，准备离开麦可闲。
沈嘉昱想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
“当时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你问我还好吗，但当时我根本不想回答，没有说话。那时候，你好像是和你室友一起去拿点的外卖麦可闲，准备回寝室。你看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过了一会儿问我有没有吃晚饭，说你有汉堡和炸鸡，问我要不要吃。”
“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没有回答。你可能是怕我想不开吧，好像是让你室友先回去了，然后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来，你把两块炸鸡和薯条连同袋子放在了我旁边。你自己吃其他的东西。”
张熹曜笑，听到沈嘉昱继续说：“你吃到一半，说了一句‘虽然可能有很多事情让人不开心，可是麦可闲很好吃。’好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但我知道你其实是在对我说。过了一会，你又说：‘而且，一定会有人是希望你好好吃饭的。’后来你说当时你怕我是个实在悲惨、谁都不爱的人，所以很快你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身体努力运转，维持健康，它也一定希望你好好吃饭。’”
张熹曜发现，沈嘉昱的眼眶又有点泛红，很快他笑起来：“终于，我和你说了‘谢谢’。”
张熹曜为这一阶段的故事终于有了一个还不错的阶段性结尾而微笑，她松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起身离开了麦可闲。在出门的时候，沈嘉昱说：“所以，当你周三和我发消息说想吃汉堡，想约在麦可闲的时候……我……”沈嘉昱一时语塞。
张熹曜知道他想说什么，可能也能稍微体会一点他的心情，但她没有回答。
她和沈嘉昱从麦可闲出来以后沉默地并肩走了一会儿。
“去哪里逛一逛吗？还是去喝点东西坐一会？”沈嘉昱问。
“一般……吃完晚饭是做什么？”
沈嘉昱心领神会，知道张熹曜问的是那个平行世界的他们一般会干嘛。
“散散步，或者一起看场电影，看一些电视吧。”
“……那就去咖啡店坐一会吧。”张熹曜说。
沈嘉昱一愣，随即道：“好。”
“……还有后面的事情还没说吧，你怎么到了这边的世界，之类的。”张熹曜算是解释了一下。像是看电影什么的实在是不方便讲话。
沈嘉昱在咖啡店的露天座位旁问：“这边怎么样？”
张熹曜略一迟疑，继而问道：“你们……我们来过这边吗？”
沈嘉昱心中一动，模糊地感知到一点对方的尴尬，这样一点点不清楚的感受却转瞬即逝，沈嘉昱没有及时抓住它，便去回答张熹曜的问题：“不，我们一般不会特地来这边喝咖啡……”
张熹曜点点头， “嗯”了一声，在露天的座位上坐下，然后说：“你都请两次饭了，这次我来点单吧。”
“我来我来。”沈嘉昱抢着打开点单页面。
张熹曜也就没和他争。
等他点完单，待会儿要去室内的餐台拿，这一点时间似乎就不适合用来长篇大论地去讲述后面的发展。
于是张熹曜利用这段空挡，想在展开后面的故事之前，和沈嘉昱说明一件事。
她觉得有点难以开口，却不能任由这段混乱横亘在他们中间，否则她不知道后面该怎样和沈嘉昱相处。
她想，肯定是要说的，是要说清楚的，她清了一下嗓子，正想开口，却发现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沈嘉昱的目光却看了过来。
张熹曜垂下眼睑，避开了沈嘉昱的视线，只好硬硬头皮，说道：“……我想，一个人之所以对某人来说独一无二，和他们共同的经历是分不开的。但我没有考上f大，我……和你之间，没有那些从麦可闲的鼓励发展过来的经历。我不是她。”
沈嘉昱怔忪。
片刻后，他道歉道：“抱歉。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你不是她。即使在我看来，你和她有着一样的内核，但毕竟你不是她。而这个世界也不是我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了。”
“所以在你问我有没有来这边吃过饭的时候，我回答没有，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也有这家餐厅，但这个世界的餐厅我没来过。而且我也回答了上周五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那些确实并非在我们之间发生过。我知道，如果把你和她等同起来，你和她都不会高兴。”
当沈嘉昱在说她，那个世界的张熹曜是怎样问他是否还好、是怎样自以为是地想要帮助一个“想不开”的人，张熹曜感到割裂，这些是她没有做过的事，可当时沈嘉昱用的代词是“你”而不是“她”。
那不是她，那么这些事情所引发的那些感情也理所应当地不属于她。对她来说，沈嘉昱只是一个见过两面的相亲对象，对沈嘉昱来说，她，这个世界的张熹曜，同样只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相亲对象，而不是那个陪伴他走过迷茫困惑岁月的人。
张熹曜看着沈嘉昱，是第一次看到他微微皱起眉头，展露出了一些痛苦的神色。她听到沈嘉昱说：“可是当我看到你，和她一样的长相，和她一样的习惯，我有时候就会难以避免地把你们当成是同一个人。”沈嘉昱抬起说话时候垂下的眸子，看着张熹曜，说，“对不起。”
张熹曜一时无言，隔了一会儿才说：“不……其实你也不需要道歉。”
她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其实也没能理清什么，反而像是混乱地放空。
“那……等拿了咖啡，继续和我说说之后的事情吧。”
沈嘉昱也像是才想起来咖啡，很快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下有没有出餐，便站起身来，径直去到了室内。
大概是拿咖啡的时候冷静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沈嘉昱基本上回到了一直以来的状态，温柔平静。
他苦笑一下，和张熹曜说：“我想再重新认识你，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的话。”
在沈嘉昱去拿咖啡的时间里，夜风的吹拂让张熹曜的心境也有了一些变化。对沈嘉昱来说，虽然她和那个世界的张熹曜有一些不同，但大概差异是远远小于类同的吧。
“其实我大概也可以想象一部分吧，对你来说，比起一个新的人，我应该是更像一个失去了部分记忆的熟人？”张熹曜说，“按照平行世界的理论，是不是我们之间世界的不同是从……那天我妈出门开始的？”
互相递了一个台阶，也就把这件“‘你’和‘她’”的事情揭过了。有时候两个人要相处下去，有的事情或许就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涂一下，也就和睦美满。
沈嘉昱点头肯定：“我想是这样的。我曾经看到过很多世界，有的世界里你不叫张熹曜，有的世界里甚至没有你，你和她的世界应该是在比较晚的时候才产生的分支。”
“……”张熹曜搅了一下咖啡，“具体是怎么样的？要不然从前往后说吧。”
“好。”
“当时你……抱歉。她问我是不是也是S市的，她说她在地铁站见过我好几次，而且她发现和她是同路的，直到到了S市才会乘不同的公交。”
“……后来她说她小长假回去的时候可能要带的东西有点多，问我能不能帮她一起搬点行李，能不能一起回去。我想她大概还是怕我钻入死胡同里，所以让我帮一个忙，也让我知道知道这个世界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吧。”
沈嘉昱简略了一些内容，将进度推到他转专业成功的地方：“之后我们熟悉了，等到了转专业成功，我觉得我好像重新看到自己未来的道路，我就和她……告白了。……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张熹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妈她……”张熹曜愣了一下，一时有点尴尬，即刻就打算大大方方地承认错误，“你看，我也说错了，把她妈说成了我妈……所以也不能怪你。”
没等沈嘉昱给她递台阶，张熹曜继续说：“我本来是想问，她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阿姨知道吗？”
张熹曜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她什么事都喜欢和她妈说，所以她妈是知道的。”
“正确的。合理的。”
张熹曜的口误好像让那个世界的张熹曜不再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
之后的问题中，张熹曜略带了些调侃：“那……”张熹曜在称呼上转了一个弯——“陈女士对你满意吗？”
如果张熹曜把继续陈玉娴叫做叫“她妈妈”，她总觉得自己有点亏了，陈女士明明也是她妈妈嘛，即使不再同一个世界，也至少可以和那个世界的张熹曜共享一下。总之，要让她叫“她妈妈”，她总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了。
其实，她不愿意和那个世界的张熹曜混为一谈，也是有点难以言说的心情在里面的，摊开了看，是有点羡慕、有点酸那个世界的张熹曜的——对方有妈妈、有自己喜欢的专业念、有f大学的学历、有找不到工作就可以继承的家业、有大学时候就感情甚笃的男朋友；而这些，她都没有。那么，她怎么会是她呢？她怎么能是她呢？
但经过陈女士并不在场的搅和，张熹曜单方面定下了灵活变动的标准，这个标准中，两个世界的张熹曜是不同的，但她们都是可以叫陈女士“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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