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马场惊变

莫言急促的叩门声和那句话,瞬间冲散了舱内残余的醉意和温情。

楚晚棠浑身一震,宿醉的头痛被更大的冲击力麻痹。她猛地看向萧翊,眼底翻涌着急切与恐惧——李三,那个可能颠覆父亲命运、决定她和萧翊未来的人,就在航程的尽头。

萧翊的反应比她更快,也更冷。

他刚抚过她唇角的指腹瞬间收回,眼中因酒意而起的波澜顷刻冻结,沉淀为深潭般的锐利。

他没有立刻回应门外的莫言,而是先稳稳接过她手中空了的药碗,搁在几上,动作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起身时,骤然迸发威压。

“进来。”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力。

舱门推开,莫言闪入,迅速掩门。

他气息沉稳,但眼底跳跃着急切的火苗,目光锁住萧翊:

“公子,飞鸽传书。我们的人盯死了苏州码头,昨日傍晚,目标在‘平安客栈’落脚。形貌特征与卷宗‘李三’高度吻合:左眉骨寸许疤,右手缺小指末节,姑苏口音。他极少外出,似乎在等人。”

莫言声音压得更低:“但客栈周围,已发现几股不明身份的暗桩游弋,身手利落,像是在布网。”

“布网?”萧翊眉峰骤拧,眼神幽深。李三现身在意料之中,但“不明暗桩”意味着水比预想的更深、更浑!是有人要灭口?还是针对他或楚晚棠的陷阱?

舱内死寂,只剩水声和船体吱呀作响。

楚晚棠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下意识抓紧身下的锦被。李三身边有埋伏!是冲着他的秘密,还是冲他们而来?父亲的名字与李三紧密相连……她不敢再想,胸口窒闷。

“船速如何?”萧翊的声音冷得像冰。

“已是最快。顺风顺水,船家估算,至多五日抵苏。”

“五日……”萧翊薄唇紧抿。

五日,变数太多!李三随时可能消失或变成尸体。他大步走向角落木桌,手指精准点在水系舆图上的墨点,沿着蜿蜒蓝线急速北移,重重落在“苏州”圆点上。

萧翊声音斩钉截铁:“昼夜兼程,不惜代价缩短行程!取消所有不必要停靠。告诉船家,抵苏之日,赏金翻倍。若有延误……”

“是!”莫言转身欲退。

“等等。”

萧翊叫住他,目光仍钉在舆图上,手指划过一条细小的支流标记:“入吴江后,改走‘荻塘’水道此道狭窄,大船难行,但能绕开主航道大埠头,避开耳目,路程缩短半日。令前哨提前打点关卡。”

莫言眼光一闪:“荻塘?公子,此道多年少有大船通行,恐有淤塞,且沿途……”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萧翊不容置喙,“淤塞就清,阻碍就除。告诉船家,按图行船,安全为上,但速度是命。”

“属下明白!”莫言悄然退去。

舱门紧闭,隔绝了喧嚣,也隔绝了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舱内陷入更紧绷的寂静。楚晚棠看着萧翊伫立舆图前的背影,肩线紧绷。她想问那些暗桩是否与父亲有关,恐惧却堵住了喉咙。

萧翊似乎感受到她的煎熬,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苍白惊惶的脸上,醉酒的微红早已褪尽,只剩脆弱和强撑的镇定。他眸中的冷厉退去些许,沉淀为深沉的专注。他走到床边,提起小几上温着的水壶,倒了半杯温水递给她。

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脸色恨差,喝点水,缓一缓。”

楚晚棠怔怔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让冰冷的指尖有了知觉。

她小口啜饮,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稍稍平复惊悸:“那些暗桩……”她抬眼,忧虑难掩。

“不必多想。”萧翊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无论是什么人,他们的目标,都只会落空。”

他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如同沉静的夜空:“李三,我必将他安然带回你面前。真相,也必会水落石出。”

他没有提“清白”,但这“带回你面前”、“水落石出”,已是此刻最坚定的承诺。

楚晚棠望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笃定,恐惧稍稍退潮,她用力点头,捧着杯子的手指不再那么僵硬。

接下来的航程被无声的紧迫笼罩。水流的哗哗声前所未有地清晰有力,水手号子短促,舵手眼神锐利。莫言的身影在甲板穿梭更勤。

楚晚棠强迫自己走出舱房,每日到船头或船尾站一会儿。

两岸水乡小镇、桑田、埠头在加速倒退,模糊成背景。带着水汽的风扑在脸上,微凉,让纷乱的思绪稍得清明。她望着前方浩渺水面与天际线交融处——苏州的方向,命运悬系的方向。

萧翊很忙,常在舱房对着舆图或疾书,信函由信鸽悄然送出。但他留意她的状态:用膳时将清淡菜肴推到她面前;起风时为她披上外袍;她望着水面出神时,他走到她身侧,沉默陪伴,无声却安定。

这日午后,船行至开阔水域,阳光炽烈,河面碎金万点。楚晚棠站在船尾阴凉处,望着拖曳出的长长白浪出神。萧翊处理完事务,踱步过来,停在她身侧半步之遥。

“进入吴江地界了。”他望着前方收束的河口。

楚晚棠望去,两岸堤岸陡峭,河道变窄,水流湍急。岸边茂密芦苇在风中起伏,沙沙作响,更添幽深。这就是他选的“荻塘”水道?为避开耳目,抢出半日时间。

“真能快半日吗?”她轻声问,带着不确定的希冀。

“嗯。”萧翊肯定道,侧头看她。阳光勾勒她清减的侧脸,长睫投下浅影。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记得小时候,你随国公来东宫,总缠着我带你去西苑看太液池的锦鲤。”

楚晚棠微怔,久远的无忧片段恍如隔世。她唇边弯起一丝极淡的怀念:“嗯。殿下那时总嫌我跑得快,怕我掉进池子。”

“不是怕你掉进去,”萧翊眸光落在翻涌的芦苇荡上,声音低沉悠远,“是怕你跑得太快,追不上,或者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楚晚棠心尖像被刺了一下。她转头看他冷峻的侧脸,阳光镀亮他高挺的鼻梁。昨夜醉酒后死死抱着他泣诉“别走我怕……”的情景浮现。

此刻这句“怕找不到了”,猝然打开她心底的恐惧——怕失去父亲,失去真相,失去眼前这个人,失去所有过往与可能。

暮色四合,天光水色洇成墨蓝。画舫灵巧驶入荻塘水道。两岸芦苇荡在暮色中化作连绵起伏的黑色剪影,沙沙声如无数低语。水道狭窄,仅容两船勉强错身,水流湍急,船体颠簸加剧。浑浊河水拍击船舷,哗哗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船速未减,借水势如离弦之箭疾驰。两岸景物飞速倒退,唯有无边芦苇仿佛永无止境。

船上风灯摇曳,昏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更衬得周遭黑暗浓稠如墨,压迫感十足。

楚晚棠站在二楼窗边,窗外除了船灯照亮的水花和模糊芦苇,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无处不在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眼睛在苇丛深处窥视。她心头刚被安抚的寒意又丝丝冒起,混合着对前路的忧虑和对李三的焦灼。

晚膳由莫言送来,萧翊沉默陪她用膳。烛火跳跃,舱内只有碗筷轻碰和船外的水声风声。两人心照不宣不提苏州、李三和暗桩,沉重气氛如影随形。

用完膳,楚晚棠毫无睡意。萧翊也未离开,拿起书卷就着烛光翻阅,姿态沉静,似想感染她。然而他偶尔掠过窗外黑暗的目光,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泄露了同样绷紧的心弦。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芦苇沙沙声中粘滞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猛地一震!像是高速行驶中船底擦过水下硬物,发出沉闷心悸的“咔啦”声。整艘船剧烈摇晃,杯盏叮当,烛火疯狂跳动几近熄灭!

楚晚棠惊得低呼,身体歪倒。萧翊反应快如闪电,扔下书卷,一手稳扶她手臂,一手重重按住倾倒烛台。眼神如鹰隼射向舱门。

几乎同时,舱外传来船老大惊惶的呼喝:“水下有东西!稳住舵!”水手杂乱的奔跑吆喝声响起。

莫言如鬼魅出现在舱门口,脸色凝重:“公子,夫人,受惊了。船底疑似擦碰不明障碍物,船老大正在查看,非礁石,像……沉木,但出现蹊跷!撞击点在前舱下,已派人探查,暂无进水。”他语速极快。

“不明障碍物?沉木?”萧翊扶着她的手收得更紧,眉头紧锁,锐利目光扫过窗外黑暗水域和幽深芦苇荡。这条少有大船通行的水道,突然出现足以震动船体的“沉木”?

他心底冷笑,面上沉静如水,对莫言沉声道:“传令,全船戒备!灯火管制,只留必要照明。命船老大谨慎控船,缓速前行,确保安全。”

“是!”莫言领命退下安排。

舱内烛火熄灭大半,只留角落一盏微弱风灯。光线骤暗,窗外黑暗仿佛吞噬进来。

船速明显减缓,引擎声低沉,只剩水流拍打船舷的哗哗声和芦苇沙沙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诡异。

楚晚棠靠在萧翊身侧,感受着他手臂沉稳有力的支撑。撞击的心悸未平,诡谲的寂静和黑暗更让她心头发毛,抓紧他的衣袖。

“别怕。”萧翊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耳畔。

他将她往身后护了护,高大身躯如同坚实的屏障。

他的目光穿透昏蒙窗纸,锐利地扫视着泛着微光的深暗河面和风中如鬼魅舞动的黑色芦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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