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一片幽深,祁桑蓦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眼前再窥不见一丝光亮。
令人窒息的虚无重重涌上来,视线被剥夺,四周的景象与冰湖截然不同,她仿佛置身在另一处深潭之中。
冰冷的水漫过她,那无助的孤寂像是极细的丝线一般,缠上她的手脚,捆缚住她的灵魂与身躯,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意识。
她困惑地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只觉一阵心悸。
——你宁可……代价……不悔么?
——自然是值得的。
莫名其妙出现在耳畔的声音抓着她往下沉去,她向上伸出手,竟忘记挣扎与自救,放任自己向下而去。
眼前忽地出现一柄剑,毫无形体的剑,只能依稀从水波之中窥见它的样子。
祁桑抬手碰上这柄剑,剑上绽开一点微茫。随后,光亮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直至驱散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光芒猛地绽开的那一瞬,她闭上双眼,适应后才慢慢睁开,手中的剑消失不见,多了一只抓住她手的爪子。
她被拉上去,破开水面,重新找回视线。
秉乾咬着她的衣领,将人叼回岸边,用力甩了甩毛发上的水。
祁桑望着湿漉漉的秉乾,心底竟然莫名生出些怅然。
还没等她回过神,竹悠便迈着小短腿飞快跑了过来,拽着她的袖口,忙问:“主人,你没事吧?”
祁桑摇了摇头,驱散自己心底的不适,只道:“我没事。”
“太弱了太弱了!小小猫,你太弱了!”秉乾止不住地摇头叹息,“这么点隙火都控制不住,真怕你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闻言,她后知后觉发现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隙火顺着血流下的方向缓缓燃起。
秉乾先是拍起冰湖的水,浇灭这意外燃起的隙火,随后分出一丝灵力替她稳固体内紊乱的力量,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她的头顶,还时不时凑过来拿满脸的毛须扎她的脸:“还好有本山君在,调息而已,易如反掌!”
脑中纷乱的思绪被打断,坐在地上的祁桑看着得意洋洋的山君,摆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再摸下去,头发要秃了!
她默默地想,自己大概要陪大猫猫玩闹整整两年,今日不过刚开始,欸!
祁桑试图拯救一下自己的头发,提议道:“山君啊,要不您多找几个弟子轮流过来陪您说话?”
不能光逮着她一个人啊。
秉乾摇摇头:“本山君只喜欢猫,不喜欢人味!”
“是么?可山君,我也是人啊,不是猫!”
秉乾无法反驳,选择忽视这句话。
祁桑见秉乾全然不采纳她的建议,转而向安安静静悬在半空的天衍求助:“尊驾,您快救我!”
“秉乾生性如此,劳你担待些了。你体内隙火与天水彼此消磨,需外力调息,有秉乾在旁运功,可谓是一举两得。”天衍剑闪了闪,从中传出温和的声音。
秉乾扬起下巴,尾巴甩来甩去,问:“本山君替你调息,你还不高兴嘛!”
“如果您不把脑袋蹭我脸上,时不时叼起我走来走去,我会更高兴的。”
秉乾将脑袋压在她头顶,把她整个抱住,像是一件毛茸茸的大氅罩在她身上,开口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可以的。”
祁桑叹了口气,道:“欸,山君果然是只大猫猫。”
“什么大猫猫!”秉乾听了这毫不威风的称呼差点整个炸毛,“本山君威风凛凛,都说不可以这样称呼本山君!”
祁桑道:“可山君不是说,自己只喜欢猫么?还是说山君原来不喜欢自己。”
秉乾听完她的这句话,眼瞳瞪得圆圆的,忙道:“……这是什么诡辩!”
“是合情合理的推测。”祁桑伸手抓住一条尾巴,放在手上揉了揉,“毕竟弟子我可是要时常过来陪您打发时间,给山君您取个小名来称呼都不可以嘛?”
“这——这——”
秉乾陷入沉思,放开祁桑,祂在原地打转,抬头问天衍,纠结道:“本山君看起来很像毛茸茸的猫么?”
天衍发出一声极浅的笑音,问:“秉乾,驺虞在你看来是毛茸茸的猫么?”
“……那当然。”秉乾认真思考一下,驺小虞肯定是猫啊,还是只高傲的猫,完全不给祂摸头。
天衍随之道:“既如此,你与祂同源,你自然也是猫。”
秉乾抽出被祁桑抱住的尾巴,拧起眉,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道:“所以,小行之他们都是看本山君憨厚可爱才如此纵容本山君么……根本不是什么惧于本相主的威严?”
天衍笑了笑,默认了祂的说法。
祁桑闻言,点头应声:“山君现如今才发现,倒也不算迟。”
竹悠也跟着点头,道:“山君是大猫猫!大猫猫!”
秉乾傲然地哼了一声,九条尾巴不停地晃动,道:“那也是本山君独一份的,勉强接受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祁桑感觉自己体内躁动不已的力量暂时平息,本想推开秉乾毛茸茸的爪子,却意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来人恭敬地在冰湖外行礼问安,淡道:“山君、尊驾。”
“啧,讨厌小家伙的讨厌弟子来了!”秉乾慢悠悠直起身,瞥去一眼。
立在岸边的人闻言,又行了个弟子礼,不苟言笑地表明来意:“山君,弟子是来接师妹回峰的。”
祁桑从毛堆中抬起头,看向他,意外道:“嗯?晏淮鹤你出关了?”
晏淮鹤闻言点头,回以淡笑。
秉乾不高兴了,朝祁桑道:“怎么回事?!你瞧见你师兄就开心得不行,本山君要生气!”
祁桑眨眨眼,对秉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安抚道:“山君不气,我绝对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我见到您也很开心啊。”
这句话对秉乾来说十分受用,祂乐呵呵道:“好吧,本山君勉强相信你的话。”
言罢,又趁机拿爪子揉了揉她的脸,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打算。
见秉乾一直不放手,晏淮鹤静静站了片刻,随后径直走上前来,伸手将人扶起。
祁桑被他猝不及防拉起来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大猫猫顿时鼓起脸,喊道:“讨厌小家伙的讨厌弟子,谁准你碰本山君的小猫的!”
晏淮鹤先将祁桑上下打量一番,旋即扣住她的手腕,向秉乾淡道:“不慎惹得山君不快,是淮鹤失礼了。但……我的师妹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此时该休息了。”
秉乾看了眼天边还未完全落下的日头,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句:“……本山君又没烦她,分明在帮她认认真真调息!”
“是嘛?有劳山君费心,此事以后便由弟子负责,弟子先行告退。”晏淮鹤转头对她道,“回去了。”
“好……”祁桑看着晏淮鹤,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没什么头绪。
她被他拉着往外走,没走几步,祁桑回过身同大猫猫挥了挥手,说道:“五日后,我再过来找您哦。”
秉乾偏过头,气呼呼的,但还是应了声好。
竹悠连忙半跑着,几步跟上来,跳到祁桑怀中,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眼主人的师兄。不看不要紧,只轻轻一眼,它就吓得急忙将头缩起来,这个剑修怎么又和之前一样煞气满身了?
祁桑在路上无事可做,随意扫了眼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压,讶然道:“你突破到乾元四阶了?”
“嗯。”晏淮鹤微微点头。
两人随后落在仰灵峰上,祁桑接着道:“怪不得你会闭关两年……不过,境界跃升太快,还需稳固一段时间,不急着继续修炼。”
晏淮鹤没回话,只是突然转过身,停在她身前垂头看她,低声道:“祁桑,你的身上全是山君的气味……”
“有嘛?我怎么没闻出来?”祁桑抬手嗅了嗅衣袖,没什么气味啊。
晏淮鹤定定地看着她,随后叹出口气:“罢了。”
祁桑没在意这件事,想起些什么,问他:“话说山君和师尊的恩怨我听过好几段,但你和山君又是怎么了?”
她顿了顿,揶揄道:“讨厌小家伙的讨厌弟子?”
晏淮鹤解释道:“山君身为五相之一,对邪祟之气极为敏感。祂早就察觉到我体内的魇,是以第一回见面便把我扔进了冰湖。”
“这事我记得师尊提过一句。”祁桑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来着。
“只可惜,我虽在冰湖泡了十天十夜,却不起丝毫作用。山君便说我同师尊一般固执,陷入迷妄,不肯自拔。”
她接着他的话说:“于是,你在山君口中便成了一个讨厌弟子?”
晏淮鹤笑着回了一声:“嗯。”
“其实,大猫猫祂嘴硬心软,只是随口说说的,祂就是怕你会受伤。”祁桑道。
晏淮鹤听完她的话,不解:“山君的脾性陆吾上下皆知,我怎会同祂置气?”
她看着他,说出自己的困惑:“那你方才怎么有些不对劲……山君确实在帮我调息,你没必要这么早将我叫回来的,左右也没别的什么事。”
“不止山君,其他人……所有人都不应该离你太近……”晏淮鹤顿了顿,忽地抬起手撑着额头,掩住眼底的神色,离开她几步,喘息道,“不……我的意思是……别听我说的。”
祁桑望着他脸上变换的神色,担忧地看向他:“晏、晏淮鹤?你……”
那些异样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晏淮鹤恢复一贯的温和神情,道:“无事,许是境界尚未稳固,心神有些杂乱。”
“真的没事么?”
她显然不相信这个说辞,可晏淮鹤的气息确实没什么异样,总不可能是魇相吧?入魇会有如此平静的表现?
“……自然,不骗你。”晏淮鹤笑道。
祁桑点点头,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山君肯定会发现什么。
她不疑有他,抱着竹悠便准备走回初霁轩,却被他叫住:“等等,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祁桑迈开的脚步顿住,一时沉默不语。
本来还以为晏淮鹤忘记这事了,早知道他能在她受伤第二日就出关,她就该找借口赖在景萱殿,有奕峰主在,就不必一个人面对他的质问。
此事她理亏,祁桑底气不足,小声道:“伤自然是好了的,就轻微的刮伤。”
晏淮鹤呼出口气,淡淡道:“跟我过来。”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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