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七年春,太尉霍震右迁为丞相,恰逢三月,草长莺飞,桃花开放,盛如红霞。霍震在休沐日黄昏设宴,邀请权贵百官,庆祝乔迁之喜。
这天早上,霍安在起来洗漱完毕后,照例在园内溜达了一会儿,途中逗鸟拍鹅,撵鸭揍狗,玩儿的不亦乐乎,然后慢吞吞地向学堂走去。
走到门口就听到虞姚清柔极富韵律的朗朗读书声,霍安脱下丝履,进去走到了自己的书案边上跪坐,挺起腰来,打开荀子劝学篇,有气无力的读了起来,几遍过后觉得诵读熟了,将书简扣过闭上眼回忆起来,小声背出来,手还在案上比划着生僻字,然后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已经能够默写出来后,满意的把书简放回原位,不禁感叹着自己的天资聪慧,看向窗外发起呆来,忽然察觉到旁边传来轻微的嗤笑声,此时学堂内就有两人,学堂布置简单,右前方是阿母的书案,右边不远的距离就是无趣又高傲的虞姚了,霍安转过头来,打量着虞姚,她今天穿着一袭浅绿色深衣,素色,衣服上没有任何修饰,柔顺的长发用一根丝带束在背后,她跪坐的姿态十分优雅,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目不斜视,霍安看着她想到了湖中的天鹅。
你笑什么?霍安问道。
虞姚不理他,依旧吐字清晰用舒缓的语调背着文章,霍安感到莫名其妙,他盯着虞姚感到她的目光闪了一下,他也看向了书案方向,发现那个地方放了三卷书简,霍安顿时明白了过来,阿母曾要求,每日早上背了多少书都放在书案右侧,霍安看向自己书案的一卷书,知道这个有话不会好好说的丫头在嘲笑自己了,昨日晨读过后,阿母抽查功课,虞姚依旧被表扬了,霍安因为没能达到要求,被留堂了,看着虞姚轻快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记性好了不起啊,有本事下次背三篇课文那才厉害。当时还以为她没听到,结果今天反而被嘲笑了。
霍安知道虞姚的毛病,喜欢被恭维,有话不直说总是让人猜她的意思,小心眼儿,偏偏还做出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有个小账本,当自己以为事情过去了,结果那只是以为,简直可恶透顶!
霍安笑了,望着还在装模作样读书的虞姚,故作惊讶道:“你都已经背完三篇文章了,怎么这么快呢?”
不出意料的是虞姚的眉眼微挑,露出了一丝愉悦出来,好似不经意间又拿了一卷书放到三卷书简旁边。
霍安见状忍俊不禁,一手托腮看着她。虞姚用余光打量着霍安,有点疑惑,还是背着文章,不过声音小了些,同时耳朵也支楞起来。
过了一会儿霍安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出来,打开捏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看着虞姚,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你面有倦色,精神不似往日饱满,八成是为了早起背诵这几篇课业好和我显摆吧,现在日头高起,你一向是讲究少食多餐,肯定早就饿了吧”
虞姚早觉腹中饥饿,今早为了节约时间也没有吃东西,此刻被说中心事,有些绷不住了,还是强自撑着,读书大声了起来。
霍安继续说道:“只有不大聪明的女娃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做这样无聊的事情,无趣,无趣啊。”说罢不再看虞姚,专心对付起糕点来。
虞姚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嗅着空气中糕点的香甜味道,口中迅速分泌出口水,在心中骂了霍安一百遍可恶的小胖子,觉得这个早晨很不美妙。
霍安吃了一半就停住了,把糕点放到了虞姚的书案中间,饶有兴趣的看着因恼怒而血气上涌导致面色晕红的虞姚。
虞姚看着面前的糕点犹豫了一瞬,闭上了眼睛,听到霍安出去后,警惕的看看左右,伸出手又马上收回来,显得十分纠结,狠狠地吞咽几次后小声说着:“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饿,不就是几块糕点吗”随之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夏侯嫣规定每日晨读半个时辰,虽不会来监督,但守礼的虞姚从来严格要求自己,进入学堂后就必然待够时间后才出来吃饭。
霍安是个不安分的小童,在外边晃晃悠悠了一会儿回到学堂,发现糕点果然不见了,虞姚在他进来后有些局促,主动开口:“今日只有我们两个去霍府参加宴会,什么时候出发?”
不着急,阿母她们两人不愿意去,才让我们二人去那杵着,那没什么好的,也就吃的还行,霍安看着天上漂浮的大片白云不说话了。
…… …… ……
金乌西移,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霍安和虞姚并肩走在路上去霍府赴宴,后面跟着两个婢女还有八个战场上下来的精卒。
途中两人无话,到了霍府门口,中门大开,霍安看到是姑母姑父在那迎客,在不远处露出笑容打过招呼,拉着虞姚从偏门进去,来到一片桃林,在天边绚烂晚霞的映照下,桃花盛开,令人观之忘俗。
霍安见四周无人,随意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仔细嗅着空气中桃花的芬芳,虞姚慢慢走着观察景致。
估摸着宴会快开始了,霍安稍作整理,去向大父霍震祝贺了一番,回来路上得知阿父不在府中,也不知又去哪里厮混去了,来到自己的案几边脱履从容跪坐。
与府中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年龄段的小童叽叽喳喳吵闹一团,以往阿父阿母还未合理时的玩伴此时大多围绕着姑母之子,偶尔会有小童上前搭几句话就离开,霍安看着对面同样冷清的虞姚,她丝毫不见局促,在闭目养神。
霍安知道虞姚自以为成熟,一向孤芳自赏,不在意那些幼稚的小童,离而远之,久了后也就一个人成了常态,霍安听说就连太子也曾说过在虞姚面前常有自惭形秽之感。
霍安吐出口中的小果核,看看四周,弹射出去,给虞姚一个外出的眼神,然后悄悄离开。
虞姚本来就非常无聊,觉得有这个时间干点别的好多了,也起身放低脚步跟着离开。
月色空明,月辉如水洒落在庭院,走了一会儿,也远离了喧嚣,心也安静下来。
霍安长吐出一口气,说道:“在这真是半点也不自在,还不如回家”
虞姚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霍安又压低声音说道:“我无意中听阿母说过,大父当太尉还成,做了丞相眼下风光,依朝中局势的变化和大父的性子,长久以来肯定会招致灾祸。”
为何?虞姚十分配合的问道。
今上刻薄寡恩,七国之乱中连自己的老师都能杀,匈奴年年寇边,太子仁慈,恐难担国家重任,而大父是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大父又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你杞人忧天个什么劲儿,就算真有那一天你说的也不算啊。”虞姚说完挥手把婢女叫来耳语几句。
霍安抬头看着明月沉默不语,虞姚戳了霍安胳膊一下,从婢女手中接过酸梅汁递给霍安然后说道:“你喜欢甜的,快乐一下吧。”
虞姚看着霍安露出纠结之色,“已经不瘦了,何苦为难自己呢,想喝就喝呗。”
酸梅汁是用竹筒装着,木质吸管,凉凉的,酸甜可口,霍安捂着自己的小肚子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虞姚看他有些奇怪,好像是头一次露出这种愁眉苦脸的表情,有点惊奇,并不黑暗的夜色中,让人的心情也较之平常更放松,于是话也不觉多了起来。
背着双手走到了前面,慢慢倒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
霍安的声音有些低沉:“我拜见大父之后去了躺以前居住的小院,我还能想起以前一家三口的玩乐时光,这两年阿父越发不争气了,酗酒,赌博,还留宿,留宿天香楼,有一次看到阿母对着一面铜镜垂泪,我见了很难过”
虞姚听了不知该说什么,清离的眸子有了些温柔的颜色,突然她一手拉起他,一手握起襦裙,带着他跑了起来,霍安猝不及防下差点跌倒,跑了一会儿后感到很畅快,变成了他拉着她的手快速奔跑,跑到两人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时才停了下来,心脏咚咚作响,月色迷离,群星更亮,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
人们常说不如意之事有十之**,如果一直郁结在心中,灰尘在屋子里不打扰灰尘不会平白消失,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告诉你那些事情过去了也没有真正过去,所以还是合理排解,心情舒缓的好。
这一夜,两人多了很多心里话,属于小童的烦恼,平时无处诉说,难以消解,说出来之后胸中块垒顿下,心安平静。
人与人的关系改善有时只需要一个契机,现实中人们都习惯戴上一张面具和人交流,久了,面具粘在脸上,再也难以摘下来,恢复本来面目非得伤筋动骨不可,所以有一个知己不用伪装,可以说是一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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