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过后,齐大夫低低道了句:“没多少时日了。”
说完,就走出了食肆。
姜欢确因为这句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才又回到柜台后面。
心里不断的猜测,半夏知道此事吗,她那日去时,看半夏的样子,应该心中明白,那夫子呢?他是否知道?
姜欢一想到这儿,心里的伤感顿时压了过来,这让她想起了爷爷
她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靠着一双好厨艺将她养育成人,可没等到自己为他养老送终,自己就不幸去世。
虽说她不知为何来到这异世,借着别人的身子过活。可是对于爷爷来说,自己的突然离世,无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
“掌柜的,掌柜的。”
阿筝见姜欢站在柜台后,垂着头一动不动,而客官站在前面,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
姜欢顿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不耐的客官,和眼带担忧看着她的阿筝。
客官在一旁催促:“好了没,快点算,算完我还要上工,耽误我上工,你们陪我工钱。”
姜欢瞬间转换了神色,朝阿筝点点头,然后笑着看着面前的粗黑大汉。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了。”
粗黑大汉穿着粗布短打,露面的外面的皮肤,像是久旱的土地,土黄又带着七零八落的裂缝。现在的天虽入了夏,可是如今这般穿,显然是不多的。
但他身上时不时地发出一个酸臭味,靠近他旁边的客官,纷纷拿手捂着鼻子。
有些不客气的还出言讽刺。
大汉粗黑的脸庞微微泛红,心中有些憋屈,又有些难堪,这才不耐地催促着。
姜欢看了一眼单子,点的不多,只有两个青菜,心中默算很快算了出来。
“二十八文。”
粗黑大汉一听,顿时僵愣在原地,面上有些不知所措。
旁边的看热闹的人见了,脸上有些露出几分嫌弃,有些则有些讥笑,姜欢见状,忙改了口。
“这几日为庆祝,折价两成,便是二十二文,少于三个菜的,便又减价,共一十二文。”
姜欢说完,大汉顿时松了了口气,他伸出手在腰间左掏一下,右摸一下,这才凑齐十二文,放在柜台上,急匆匆地离开了。
人一走,堂间的客官这才放开了声。
“看他这副打扮,定是那北边的盐户。”
“确实是闻到一股卤水味道。”
“那盐户不是不能出盐场吗?”
“哎,你不知道,这几日官府又要征收盐,准备运到京城。”
“可不是去年刚运了十艘官船吗?”
有些知情的,赶忙压低了声音,悄声地对着那几位道:“你们不知道吗,去年那十艘官船全沉了,一颗盐都不剩。”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吸一口气。
“因为时间紧张,所以盐场又在附近村子招了不少人。”他抬头朝大门外扬了扬,“刚才那个应该就是盐场新招的盐户。”
生产盐的民户通常称为盐户,受官府辖制较大,且不能随意改籍,盐课税又比赋税较重,所以平常的普通百姓,多数都不会轻易是改户。
堂中有人将此事提出。
那人偏头害了一声。
“那不是今年雪灾,那四个村子刚建完,去年种的粮食都冻死了,这不府衙一贴出招盐户的告示,那些村子里人过来了。”
这些话虽压低了声,可姜欢就站在这柜台后,想不听见都难,不过,她也没有走开,反倒侧着耳朵听他们说。
姜欢早就对城北的盐场略有耳闻,不过她也不曾见过那些盐户和盐场,这宣州城的盐确实比的上前世的盐,细腻又白净。
不过那是最好的那种,一斤要八十文,次一等微微泛黄的,则要五十文,最末等的那种,姜欢在盐铺买盐时,曾尝过最末等的盐,颜色混浊,颗粒粗大,尝起来来还泛着苦味,唯一的优点便是便宜,二十文一斤。
宣州因盛产海盐,所以盐价要比周围的府城低上几文。而平常一家三口,每日收入便是五十到一百文不等,每月所需的盐价也是一笔大的开销。
姜欢因为开食肆,每月所需食盐也是多,且要保证菜品质量,便只能买最好的盐来,所以每月花在盐上也要十几吊钱。
不过听完他们的话,姜欢心中顿是明白几分。而后堂中几人就噤了声,不再谈论。
姜欢心中有几分遗憾,自她来这里,除了每日开食肆赚钱,对这里所知甚少,唯一了解多的,便是宣州的各坊间的集市,再者就是堂中客官说的八卦,唯有今日聊起这食盐,才让姜欢稍稍了解到这个时代。
等人陆续走完,食肆照着平常一般关了门,四人坐在园中,围在一起吃饭。
想起今日的事,姜欢便起了想法。
她先偏头看这阿筝。
“阿筝,你之前出过宣州吗?”
阿筝夹菜的筷子瞬间一顿,不明白姜欢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被卖之前,我都呆在我们村子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隔壁村了。”
她又将头扭到庄山,庄山之前是在官宦人家当差,知道的事情当然比他们小娘子多。
见她们有兴趣,便将那些事情一一道来。
大魏朝虽历经四代,到了如今的魏宣帝执政,前十年的治理颇为严谨,可直到韩昭做了宰相后,魏宣帝便开始松懈。
再加上这几年灾祸不断,北方边境侵扰,百姓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差。
当然这些话,庄山是无意中听人提起的。
姜欢听到韩昭两个字时,不知为何心中颇为熟悉,她于是又问他。
“这位韩相公是怎样一个人?”
庄山微微皱眉,想起前主人对此人评价。
“亦正亦邪。”
姜欢惊讶地看着他。
庄山解释道:“此人对大魏的治理很是尽心,”不然魏宣帝不会任性地将权利给他。
“但是,他确将将任由自己的亲信,公然地在朝堂上拉帮结派,更甚者纵容那些人为非作歹。”
庄山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情绪突然失控起来,他蓦然提高了声音,声音带着几分凄厉
“就因为他的儿子喜欢吃雀舌,便让人每日捕杀禾花雀,直至京城方圆百里,无一禾花雀存活。”
姜欢看到他眼底的悲痛,她本想止住话题,没想到旁边两人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阿筝连连听的感叹,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
赵秀年纪小,又无父母亲族庇佑,一直都是天生地养,吃麻雀这事他熟悉,可是吃雀舌他有些几分好奇。
“那雀舌有这么好吃。”
庄山此事冷静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禾花雀被人们成为天上人参,有钱有权的那个不想长生不死。”话语间带着冷冽地讽刺。
赵秀不管,一听到这儿,他顿时兴奋的看着姜欢
“我想尝一尝。”
庄山瞬间起身,不再吃饭,回了厢房。
姜欢面无表情看着赵秀,冷冷道:“不想吃饭就直说,往日你就喝水填饱肚子。”饭没吃几口,就想上天,看来小孩就是不能惯,一惯就得寸进尺。
说着,姜欢准备拿走他的饭,赵秀赶紧伸手护住。阿筝见状,赶紧拿起碗,快速地将碗里的饭吃完,麻溜地起身离开,独留赵秀接受姜欢的思想教育。
一顿晚饭就这样落下帷幕。
已是月末,天上月亮半弯,泛着明黄的光晕,照在四方院中,姜欢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咕咚一声闷响。
一道明亮的闪电,突然划破天幕,像是撕开那遮盖的幕布,一场大雨倾盆而落。
雨已下了三天,这三天里,食肆地客官不多,四人便有些清闲,姜欢带着他们坐在靠窗的桌案旁喝茶。
雨声陪茶,四人都感到十分惬意。
庄山也恢复到平常沉默寡言的样子,像是几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阿筝两人在姜欢的教育下,也不敢再提那晚的事。
阿筝看着窗外雨滴,突然,她见一个人,身着蓑衣的身影匆匆朝食肆奔来。
阿筝赶忙伸手拍向旁边的姜欢。
“掌柜的,掌柜的,来人了,来人了。”
姜欢喝了口茶,不急不忙道:“来人就来人,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庄山也朝窗外看去,看着逐渐靠近的身影。
人影越近,身形就越清晰,庄山瞪大了眼睛,“是半夏。”
姜欢立马站起身来,看着不过距食肆不过百米的人,消瘦的身形,熟悉的衣物,确实是半夏。
姜欢:“我去看看,你们先坐在这儿,先别过去。”
姜欢到了大门处,半夏也进了门。
一踏进大门,姜欢拿着布上前,先帮半夏将蓑衣卸下,后拿起布来,擦拭她淋湿的脸和头发。
她抬头,一霎那对上半夏的眼睛,姜欢顿时愣在原地。
她见半夏眼睛肿的如核桃般大小,眼底通红,她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掌柜。”
后带着几分哽咽道:“我娘她走了。”
其实那日她问过林大夫后,心中早有猜测,可没想会这么快。
姜欢沉默不语,只是将她拉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一会,压抑地哭声,慢慢地转为凄厉的哭叫,伴随着门外阵阵地雷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