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八月。
入伏后,城市就仿佛被架上了蒸笼,慢火细烤,蒸得人里外都熟了。
太阳晒着柏油路,热气直冒。
许时漪鞋底薄,站久了,脚板发烫。
趁休息时间,她摘下兔子头套,衣服被汗水浸透了,鬓角碎发也湿漉漉的,仿佛水里刚捞出来的人。
半瓶矿泉水灌下去,人总算缓过来了。
今天商场开业,除了兔子,还有青蛙,小熊。大家套在玩偶装里,摇摇摆摆跳着吸引小朋友的儿童舞,谁也看不见彼此皮囊下的狼狈模样。
“兔子!兔子呢?”领队在到处找她。
许时漪赶忙跑过去:“我在!”
“兔子,你辛苦下,把传单发完了再休息。”
许时漪接过传单。好厚一沓。
“你好,商场开业看一下,儿童区今日免费。”
“你好,今天商场开业,各大品牌都有折扣,欢迎光临。”
“你好……”
半小时过去了,传单还没发完。
许时漪的休息时间泡汤了。
不远外的路边,行人们突然停下来围着一个地方看,一个拾荒的婆婆晕倒了,趴在地上。
围观群众只是冷眼旁观,嘴里嘟囔着这天真热,出来干活纯纯受罪。
却没人敢上前扶,生怕惹了麻烦。
许时漪摘下头套,把传单塞给旁边的青蛙,她跑到老人面前蹲下检查。
老人脸颊发烫,呼吸急促。
许时漪回头喊:“来个人帮我把她扶进商场。”
没人应声。
“她中暑了,我抱不动。”许时漪向路人解释,“出了事我负全责。”
这才有人响应。
几个人合力把老人抬进商场。
室内凉爽,有利于缓解中暑的症状。
许时漪喂了她几口水,又去便利店买了冰袋贴在老人的额头和腋窝,给她物理降温。
“谢谢你,孩子。”不多会儿,老婆婆恢复意识,握着她的手,虚弱地道谢。
“不客气,婆婆。您再休息会儿,如果还不舒服我帮您叫120。”
“别叫,我可去不起医院。”
今天商场开业,老婆婆看了眼自己的破衣烂衫,怕遭人嫌弃,只休息了一会儿就着急离开。
许时漪望着她颤巍巍的背影,心里很不好受。
换作从前她早就大手一挥就给人转账了,可现在她自己的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
许时漪咬了咬牙,跑进便利店换了一百块现金,塞进老婆婆的口袋。
等老婆婆反应过来,许时漪已经转身跑远了。
她戴上头套,继续扮演小兔子去了。
……
傍晚,闷热稍显冷却,天阴了。
闷在玩偶服里一整天,满身的汗味。
许时漪下班回去换了身衣服,又匆匆出门。
荒野市的雨季总和盛夏一起到来。
雨水如纺纱的线,缠绵了半个夏天。
一天的闷热是暴雨前的酝酿,出门时天空已经飘起雨丝了。
等赶到约定地点,大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Asteria's Kiss咖啡屋。
店内天花板做成了星空顶。
夜里昏暗,会折射出星云璀璨的光线。
男人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许时漪道歉。
她打车来的,路上堵车,早知道就坐地铁了。
男人审视着她的妆容,眉毛一挑:“喝点什么?”
“都行。”
“你做什么工作?”
两人临窗而坐。
许时漪松弛地靠着椅背:“目前没有稳定工作。”
“我是民宿主理人,在姚浦山有两家民宿在经营,我计划今年多开几家连锁,预计投资几千个。”
“姚浦山?那里风景不错。”许时漪抿了口咖啡,瑰夏咖啡豆在舌尖迸发着蓬松的花香,“我小时候就住在那片山里,我记得夏天傍晚天空经常出现红紫色的火烧云。”
男人轻慢地翘起唇角。
许时漪看出他心不在焉,换了种聊天方式:“投资几千万开民宿?你好有钱哦。”
“只是小钱。”男人理了理领带,“我们民宿做奢线,接待的都是高端客户。”
许时漪没忍住笑了下。
男人被许时漪的笑刺痛了,喝了口咖啡做掩饰:“聊点别的吧。”
“有计划过婚后的生活吗?比如生几个小孩?还有夫妻生活,我性/欲旺盛,一个礼拜五六回起码要有。”
许时漪:“我们刚认识,你不觉得这话题有些冒昧吗?”
男人耸耸肩:“抱歉,我习惯提前把话讲清楚,这样交往时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许时漪直言道:“我还没说要和你交往,如果怕麻烦,你不妨把‘性/欲旺盛’四个字纹在脸上。”
“真刻薄。”男人不爽地说,“许时漪,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呢?”
“说实话,你我目前的条件在相亲市场里根本不对等。听说你被家里赶出来过得拮据,我看在从前的交情上才愿意给你改善生活的机会。”
“不如直说吧,你在相亲一开场直接报出三围,比聊姚浦山的风景更能勾起男人的兴趣。”
许时漪蹙眉,看着他:“……我认识你吗?”
男人唰地站起来,牙齿磨得咯吱作响:“你不记得我?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追过你三个月!”
追过她的人太多了,许时漪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见男人生气了,忙道:“你别激动,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不过……”
男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她说话。
“确实存在的东西并不需要刻意展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我是个好身材的美女,反倒是你,性/欲旺盛一周却只有五六回……”
“如果下/体不实是种罪名,你会因为诈骗而坐牢。”
男人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许时漪怕挨揍,抬手喊道:“服务员!”
店员闻声上前:“女士,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男人见讨不到便宜,愤然离去。
许时漪也很愤怒,盯着男人喝剩的咖啡:“什么人啊,至少把自己的账给结了啊!”
天一黑,雨势愈发大了,渐渐有瓢泼的趋势。
手机上,甄蓁发来消息:[人怎么样?]
许时漪:[。。]
作为死党,甄蓁顷刻领悟了两个句号之下的隐藏语义。
[我就知道我妈介绍的人不靠谱,你回来。]
许时漪:[来都来了,相完再回吧。]
两天前,饭桌上。
宋春兰提出让甄蓁去相亲,被一口拒绝。
“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什么不婚不育,你不婚,我不婚,好了呀,人类要灭绝了呀!”宋春兰气得教训女儿,“既不工作也不结婚,你让我在老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甄蓁不服地反驳她:“你管好自己就好了呀,还管全人类的繁衍呢?”
“我管不了全人类,至少能管自己女儿吧?我说话你还听不听?”
“不听不听不听——”甄蓁捂着耳朵尖叫,“不相亲,死也不相,不相——!”
气得宋春兰火冒三丈。
饭后,宋春兰私下找到许时漪:“小漪,你也没男朋友吧?”
“没有。”
“后天的相亲你去吧,阿姨都安排好了。”
“可那不是给甄蓁介绍的吗?”许时漪推辞,“阿姨,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宋春兰托老朋友介绍了两个适龄男生,甄蓁打死不去,她很没面子,就怂恿许时漪:
“你去,相不中也没关系。我都跟人家说好了,反悔要叫人笑话的,以为我连自己女儿都搞不定。”
别人的“以为”也没错啊……
借住在别人家里,许时漪不好推辞得太过了,显得很不识趣,她想了想:“那行吧。不过我就只去见一面,不包谈恋爱的。”
宋春兰笑得像朵花:“阿姨明白,年轻人事业为重。”
甄蓁也怀疑过她去相亲的原因。
许时漪担心说实话会让母女俩吵架,就只说是自己想恋爱了,压根没提宋春兰的事。
[我妈更年期到了,就爱当媒婆。]
[不过接下来的男生还不错,听说是个海员,长得帅,个子也高。]
[你几点回来,晚饭想吃什么?]
甄蓁的消息震得手机嗡嗡响。
[给我煮碗面吧,我速战速决。]
甄蓁回了个“ok”的表情。
许时漪回完消息,一抬头,对面沙发上悄无声息坐了个人。
是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黑色短裤和同色帆布鞋,上身是宽松的白字母背心,头发乌黑。
右耳戴着颗看不出材质的红色耳钉。
光线昏暗,天花板的星云变换着淡彩色的微光。
许时漪放下手机,确认他的身份:“你是海员吗?”
相亲对象工作在海上,常年信号不好。两人一直没加上微信,只能通过这种朴素的问话辨认身份。
男人蹙眉想了想:“从前是。”
他人很年轻,皮肤白,毫无海上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粝感。
外面风大,雨也急,哪怕撑着伞,头发也免不了被雨打湿,乌黑、散乱地贴在额角。
他眼神光淡淡的,有些冷。
许时漪指着沙发:“请坐。”
男人瞥了眼她放在身侧的帆布包,目光很沉,掠过她身上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许时漪自我介绍:“我叫许时漪,时间的涟漪。”
男人盯了她很久,缓声开口:“池信。”
许时漪礼貌地问:“来杯咖啡吗?”
池信凝视着她。
好似探究的目光让许时漪很不自在。
他语气冷淡:“没那个必要。”
难搞。
许时漪对此人的性格有了初步判断。
估计也是被迫来相亲的。
这样的天气,任谁冒雨出来都不会开心。
许时漪能理解:“那就直奔主题吧。”
她自我介绍:“我今年二十五岁,身高168,体重48kg,艺术专业,目前就职于荒野市中央大街,无房无车无存款,父母已故,谈过两次恋爱。”
吸取上一个人的教训,她开场就报出了自己的信息。
“不喜欢结婚,目前没打算生小孩。家庭方面……介绍人应该跟你说过我的情况。”
池信突然一声冷笑:“居然还谈过两回。”
许时漪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不友好。
不过她并未在意那些细节:“还有,我性冷淡,一周五六回的话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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