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顾霁的谁，怎么能痴心妄想他为自己守身如玉呢。
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即使她知道顾霁是个浪子，也与京城其他贵女一般，期盼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姐姐该等我等急了，你还有其他话与我说吗？”姜吟问道。
“兄长前日亲自去郊外猎了一对大雁。”顾泽眸光一沉，“他是为你猎的，我母亲也一直催兄长去你家提亲。”
姜吟面上飞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知道了。”
“你确实是兄长心目中最合适的正妻人选。”
顾泽再清楚不过他兄长择妻的条件。
一是要新妇的出身门第与顾家相当。
姜吟符合。
二是要新妇才貌双全，能与他兄长畅谈风花雪月。
姜吟符合。
三是要新妇贤良淑德，既能替他兄长侍奉双亲，又能容得下他兄长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
姜吟符合。
“尔尔，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娘子，真怕兄长辜负了你。”
顾泽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唤他。
一个明媚张扬的红衣少女抱着一枝红梅向他们奔来，少女自然而然地挽起顾泽的手臂，冲姜吟甜甜笑道：“尔尔，你快点嫁给阿霁表兄，这样阿泽才能去我家提亲。”
少女正是顾霁、顾泽的表妹焦蕴玉。
其父是宣威将军，其母早丧。
所以焦蕴玉是由顾家主母焦夫人亲自教养长大的。
“花鸡，你不能逼尔尔随便做决定。”顾泽替焦蕴玉拿着那枝红梅。
“尔尔与阿霁表兄两情相悦，和你我之间的情分是一样的。我哪里逼尔尔了？”焦蕴玉不满地撅起红艳艳的小嘴。
姜吟知道依顾泽温润如玉的性子，与焦蕴玉吵不起来的，放心地与二人辞别。
焦蕴玉看着姜吟离去的身影，松开了挽着的顾泽的手臂。
“你这些年拿我当幌子送尔尔这个、送尔尔那个的，真的甘心以后喊尔尔‘嫂嫂’吗？”
“我不能强求尔尔喜欢我。”顾泽温声道。
“切。”
焦蕴玉抱臂，扬起尖尖的下巴。
“阿泽，你等着瞧吧，我要向你证明，强扭的瓜包甜的。”
焦蕴玉夺过顾泽手里的红梅，朝内阁值房的方向奔去，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
承乾宫。
寝殿内，姜贵妃正卧床养胎。
宫女摆了一张杌子在床头边，方便姜吟坐在这儿与姜贵妃闲话家常。
“你虽是我的亲妹妹，这性子却随了皇后娘娘。”姜贵妃叹息一声，“真是便宜了顾家大郎，偏偏你就死心眼喜欢他。要我说啊，你找一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郎婿，不比跟着那顾霁强？”
“姐姐，我只想嫁顾霁。”
姜吟辛辛苦苦装了这么多年端庄娴静、温柔婉约的名门闺秀，就是为了顾霁。
“好好好，都依你。你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了，偏顾霁这得不到的真心，才诱得你一直为他抓心挠肝的。”姜吟扶额，“人啊，就是这一点贱，越得不到的越想要，明明有更好的近在眼前，可就是装作看不见。”
“姐姐说的是谁？”
姜吟不解。
姜贵妃心虚地轻咳数声，“没有说谁。”
原来自家这傻妹妹什么都未察觉。
姜贵妃问过宫女时辰，对姜吟道：“尔尔，你去坤宁宫代我接元祯回来。”
宫女提醒外头下了雪珠儿。
姜贵妃命宫女找了件雀金大氅给姜吟披在身上，嘱咐她道：“你别见元祯身上冬衣单薄就心有不忍，陛下在他这个年纪也是这样穿的，不会冻坏他的。”
说着说着，姜贵妃眼角有些许湿润。
到底是做母亲的，心里头还是不忍孩子活受罪。
姜吟无声一叹。
活在天家的人皆日夜如履薄冰，便是如侄儿朱元祯那样小的孩童，一出世便有成百上千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多有盼他长不大的目光。
这也是她五年前舍弃家中悠闲自在的富贵日子、进宫来做女官与她姐姐相互扶持的缘由。
那是永贞元年的立春日，她姐姐姜鸾本为永贞帝的嫡妻，却憋屈地被封了宸妃，且姐姐在孕中害喜厉害，陈太后又不肯消停，明里暗里劝永贞帝多去她侄女陈宝珠宫里坐坐。
姜吟记得自己进宫时才刚过十岁的生辰，陪她姐姐在这深宫里熬过了那段最不得见天光的晦暗时日。
她姐姐刚生下皇长子，陈太后就命宫人到承乾宫来抢孩子，美其名曰要她姐姐专心致志为陛下开枝散叶、不必分心在抚育皇长子一事上，实则就是想要用皇长子来拿捏陛下和她姐姐。
所幸顾皇后是个明事理的良善人，她因头胎诞下三胞胎公主而伤了身子、难再有孕，便挑起了抚育皇长子的担子。
陈太后在此事上退了一步，但定下规矩，皇长子的衣食起居都由养母顾皇后负责，生母姜贵妃不能插手，且皇长子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可与生母见上一面。
直至一年前陈太后不再垂帘听政，还政于永贞帝后，她姐姐才能一个月接皇长子到承乾宫住上一日。
回忆酸楚往事的姜吟不知不觉走到了坤宁宫门口。
宫女引姜吟入东暖阁向顾皇后请安。
顾皇后一身朴素无华的宫装，坐在书案边，手执书卷抽背朱元祯近来读的《左传》。
顾家的儿女皆生得容貌不俗。
顾皇后美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艳丽，少一分太寡淡，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她雍容华贵的气质。
姜吟静静听朱元祯背完书，听出来他背的是《郑伯克段于鄢》。
“母后，儿臣不明白，寤生和叔段都是姜夫人的儿子，姜夫人为何讨厌长子而偏爱幼子？”朱元祯虽是个孩子，却不似顾皇后所出的三位小公主那般稚气天真。
顾皇后柔声道：“人心就是偏长着的。但是元祯，你母亲不是姜夫人那样的人。”
顾皇后知道朱元祯今晨去寿康宫向陈太后请安时，陈太后定又说了挑拨他与姜贵妃母子关系的话。
朱元祯颌首。
顾皇后让朱元祯去取她送给姜贵妃解闷的一对画眉鸟，趁着等候的间隙与姜吟闲谈起来。
顾皇后：“阿霁今晨来向我请安时，求我去陛下面前提一句给他和你赐婚的事。我不敢大包大揽下这件事。阿霁他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太过滥情了。我是阿霁的长姐，说句实话，我怕阿霁这样的花花公子耽误了你这样好的小娘子。若是阿泽来求，我断然不会推辞这保媒之事。”
“人人都劝过我，都要和我说一遍阿霁是怎样的人。可是娘娘，您当年也是毅然决然嫁给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您应当懂我对阿霁的心。”姜吟道。
顾皇后一怔，从座上起身抱了抱姜吟。
“尔尔，陛下从未将我当过他的妻子，陛下只当我是他的臣子。我不想见你走我的旧路，不想见你困在深宅大院中，日夜为自己的夫君患得患失，不想见你余生所希冀之事，只剩夫君一缕温暖的目光。即使各人有各人的地狱，我也希望你能活得圆满一点。”
“尔尔，你是我瞧着长大的小娘子。你不该像我一样活，你该像你姐姐那样活。”顾皇后劝完，回转寝殿去喝汤药。
若有所思的姜吟牵着朱元祯的小手，出了坤宁宫，二人在雪地上踩下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脚印。
朱元祯扶正了姜吟倾向他的伞柄，“姨母，你有心事？”
“姨母在想，要是自己栽了一个跟头跌得头破血流的，还能自己爬起来吗？”姜吟向朱元祯莞尔一笑。
“姨母最疼元祯，元祯会背姨母起来的，元祯会请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为姨母治伤，让姨母漂亮的脸蛋不留一点疤痕。”朱元祯想到了什么，“姨母不要嫁给顾先生，等元祯长大了，元祯去给姨母找天下最好的郎婿。”
姜吟停下脚步，撑着伞蹲下身来，含泪盯着朱元祯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看啊，连殿下你都知道，顾先生不是我的良人。”
朱元祯举袖擦拭姜吟滑落面颊的泪珠，双臂环上她的脖颈，用肉乎乎的脸蛋贴着她的面颊。
“姨母不要伤心了，是元祯不好，元祯太小了，帮不上姨母的忙。”
“殿下，你懂事得让人心疼。是我太自私了，我还是继续留在尚食局好了。”姜吟想要逃避，不去想她和顾霁的将来。
“可是姨母，人人都想冲出这座金丝铸就的牢笼，去外面见浩荡天地。母亲是为了父皇和我才留在这儿，姨母已经为了母亲和我在这儿呆了快五年之久。姨母不是属于这座孤城的人。姨母要快点离开这儿。”
朱元祯过分早熟，他被顾皇后教养得很好，非常明事理。
他万分想要姜吟留下来陪他，但他知道，留在大内的女子都好可怜。
姜吟摸了摸朱元祯可爱的小脑袋，起身牵着他继续往承乾宫去。
“姨母，午间我代父皇去内阁值房给顾先生赐蟒时，见顾先生的书案上有一枝红梅。是你送给顾先生的吗？”
“不是。”
“可我进顾先生的值房前，听到顾先生在和人说，那枝红梅是一个小娘子送给他的定情之物，要好好供在瓷瓶中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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