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凝竹搀扶着,闻清檀跌跌撞撞顺着原路返回,走了好一段路后,她才慢慢缓和下来。
她摆手示意凝竹停下来,掏出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扭头低声问道:“我瞧上去如何?”
“小姐瞧上去面色苍白,双眼泛红,若是侯爷和老夫人瞧见,定能看出端倪。”凝竹心疼地咬着唇,如实答道。
“那便再走走吧。”闻清檀掩唇咳了两声,本就病态泛白的面颊越发失了血色。
凝竹应声,扶上自家小姐的手臂,带着她朝另一条小路走去。
“今日咱们才是晦气,居然在这里碰到那对狗男女,”凝竹朝一旁狠狠啐了一口,“那个林容还有脸在小姐面前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胆大包天还敢骑到——”
“凝竹,”闻清檀打断她,“隔墙有耳。”
凝竹虽然生气,但还是乖乖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闻清檀在她的搀扶下,缓慢地朝着湖畔一处小亭子走去,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守在一旁的凝竹有心安慰,又怕说错了话惹得闻清檀伤心,因此只敢静静站着,没有开口。
望着随微风泛起层叠涟漪的湖面,闻清檀恍然想起,她和裴蕴之初遇,也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春日午后。
那时他不过是庄国公世子身边的随侍,陪伴世子参加兄长闻瑾在家中举办的诗歌雅集。作为随侍,裴蕴之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后来攀上闻家这根高枝,恐怕他再如何苦读科考,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连中三元,新科状元,被皇帝亲自任命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深得陛下器重,将来前途无限。
闻清檀缓缓吐出心口憋闷的一口气。
谁知陛下封赏旨意送达裴家的那一日,裴蕴之转头便对她提出了和离——这场姻缘原都是她的一场梦罢了。
夫君早就心有所属,八年从未对她有过一丝垂怜与爱意。
想到此,她鼻尖不由得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静默无声地滚过脸颊。
凝竹瞧见她的模样,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从怀里掏出帕子急急地冲上前,慌张道:“小姐、小姐莫要为那负心汉伤心了,如今已经和离,您摆脱了那磋磨人的裴家,自当高兴才是——”
“凝竹,”闻清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说得对,我咳咳咳、咳咳……”一口气没能喘匀,她多年的咳疾在此刻复发,她不由得掩唇连咳了许久,面色因此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让凝竹心疼极了。
手边没有茶水,她只能帮着闻清檀顺气,直到她缓慢平复下来。
“明明上次章太医说您的咳疾已经在慢慢痊愈,怎么我瞧着和从前一样厉害,”凝竹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奴婢回头禀告了老夫人,让她再请别人给小姐看看吧。”
“不必了,”闻清檀缓了缓,等待着气顺了,才终于又开口,“左不过还是开那些大差不差的药罢了,吃来吃去都是老样子,无妨。”
她说了一长串话,眼看着又要咳起来,闻瑾恰在此时出现在两人身后,连忙递上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
喝了点水,又吞了一颗章太医给的丹丸,闻清檀终于不咳了,扭头问闻瑾:“兄长怎么寻来了?”
“小厮说你遇见了裴蕴之,我放心不下便过来了,那个王八——他人呢?”闻瑾蹙着眉,心情差极了。
若不是被那林容所害,他的妹妹如何能染上咳疾?偏偏那对狗男女居然还敢在他妹妹面前招摇过市,若非妹妹心慈手软不想计较,他定是要让这两个人从此消失在京城里的。
“回去吧,母亲很担心你,”他和凝竹一起扶起自家妹妹,“你若是不想再见到裴蕴之,只管告诉兄长,我收拾他们。”
闻清檀无力地点了点头,不想再开口。闻瑾见状,也止了话头,免得徒惹妹妹继续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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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这么一场后,裴蕴之和林容也没了兴趣,去兰芳斋买完糕点后便回到了家里。
弟弟妹妹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一个二个从屋子里钻出来,抢了他手里的糕点闹着要吃,被林容训斥了两句。
“没你们的份,这是你们兄长单单买给我的,去去去,赶紧回房读书去!”
“哥哥!”十四岁的妹妹裴迢迢见状,顿时委屈地开始掉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裴蕴之。
“容儿,左右买了很多,给他们吃一些也无妨。”裴蕴之没由来的十分烦躁,眼前不断闪过闻清檀身上那些名贵的云锦面料,他只觉得心头一口气堵得慌,出口的话语气也重了几分。
林容被他宠得性子有些娇纵,当即也拉下脸,满脸不悦道:“说好了买给我的,你什么意思?”
“罢了罢了,”裴蕴之此刻一股无名火,不想与林容争执,“这些你先拿去,我再出门给澈之和迢迢买点。”说着,他不等林容回答,径自大步离开。
与林容成婚这段时日,争吵是常有的事情。她自小受到家里的宠爱,未成亲前裴蕴之也总是顺着她的性子,这才让她的脾气越发大了起来。
不像闻清檀,无论何时总是温柔乖顺,将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凡事总顺着他的心意,两人之间极少闹不痛快。
瞧见闻清檀今日那副伤心模样,裴蕴之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她是不是对自己尚有情意?否则怎会如此难过?
他不自觉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侯府贵女又如何,哪怕和离了,还不是照样为他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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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闻清檀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连凝竹也不许进去。
“裴蕴之和林容对她说了什么?”崔慈拧着眉询问凝竹,手里的帕子被她揉皱了扔在一旁,显然气极了。
“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林容对小姐不敬,说今日碰见小姐十分晦气。那个裴蕴之还堂而皇之地在小姐面前称呼林容为家妻,真是不知廉耻。”
“给他脸了!”崔慈猛地一拍桌子,“檀儿不想计较,我们闻家可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说着,她看了闻瑾一眼,“瑾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陛下面前,我自当替裴大人美言,”闻瑾怒极反笑,“从前依仗我们闻家,他还真以为陛下器重他是因为看重他?”
“好了,你先下去吧,”崔慈冲凝竹挥挥手,“给檀儿备些她喜欢吃的饭菜,若是不吃,你再来禀报我。”
凝竹依言先准备了些糕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小姐,奴婢去厨房给您拿了桂花糖蒸栗粉糕,您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不了,你拿去吃吧,”闻清檀的声音闷闷的从里面传来,“我不饿。”
凝竹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倔,也不好再劝,只好先去回禀老夫人。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闻清檀坐在屋子里却没有点烛火,只是望着透过纸窗的一抹即将黯淡的日光发呆。
自和离之后,她常常这样静静坐着,脑海里控制不住地会浮现出当日“恩爱”的点点滴滴,像是牢笼,将她紧紧禁锢,找不到逃离的出口。
明明还未成婚时,裴蕴之信誓旦旦许下了无数海誓山盟,怎么他转头就可以言而无信?难道他就没有一丝愧疚?
闻清檀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自己从来都无情无意,想来又如何会觉得愧疚?只怕是自己还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罢了。他如此狠心,她又怎能依旧苦苦自囚?
她擦亮了一支烛火,摆在了妆奁前。跃动的火光映在脸上,照亮镜中女子姣好的容颜。
今年的她尚且二十四岁,未来大把光阴,不能就这么倥偬挥霍。至少……也得让裴蕴之看看,她闻清檀才不是那种为了一人就痛不欲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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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裴蕴之穿好衣服从房中走出来,回到书房。
晚上与林容又拌了几句嘴,这会儿她已经睡下,他便悄悄出来,打算在书房对付一晚。
见他书房的灯亮着,弟弟裴澈之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兄长,你能不能给我点银子?上次去学堂,别人都用狼毫,先生说用狼毫写的字更好看,我也想要一只。”
裴蕴之揉揉眉心,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不够的钱再问你嫂嫂要。”
“嫂嫂不给,”裴澈之小声抱怨,“她说家里没钱,还要把娘的首饰拿去卖,就是闻家嫂嫂送给娘的那对红玉耳坠子。”
裴澈之不喜欢如今这个嫂嫂,因此故意多说了两句,希望兄长能听懂他的暗示。
谁知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兄长的痛处,原本低头看书的人抬起头冷冷扫了他一眼。
“多嘴,谁准你背后议论嫂嫂的?娘的首饰就是家里的东西,你嫂嫂是家里的主母,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就是,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骤然被兄长训斥,裴澈之扁扁嘴,一脸不痛快地离开了。
他走后,裴蕴之不耐烦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定是弟弟妹妹和林容相处的时间太少,这才引发诸多矛盾。林容是他爱慕多年的女子,如何会比不上闻家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儿?那段和闻家的姻缘本就是闻清檀强.逼的,弟弟妹妹怎么这么不懂事?
思及此,裴蕴之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他让林容苦苦等待了八年才给她名分,应当多包容才是。这样想着,裴蕴之熄了书房的烛火,又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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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府。
梁王宁珏还未就寝,只是坐在书房里听着手下明川禀报今日闻清檀遇见裴蕴之的事情。他有心保护她,但闻清檀却屡次拒绝,宁珏没办法,只好派人偷偷跟着,保护她的安危。
“王爷,那对夫妻实在可恶,您打算怎么办?”明川气得牙痒痒。
“檀儿不喜欢我动粗,”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样的人,要让他眼睁睁看着高楼倾颓而无力回天,才算得上最好的报复。”
“明日给闻府递个帖子,说我邀请闻家二小姐赏春花,带她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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