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观察室大门自动落锁,透明玻璃墙一闪,瞬间变成单面镜,环顾四周上下都是一模一样的桌椅。
还有站在中间的三个人。
“请坐。”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率先落座,同时调出手中的资料细细翻看,时不时打量几眼对面坐着的年轻人。
姓名,卫昭。
除此之外,电子屏幕上还密密麻麻罗列着档案所属人的生平,大到教育经历,小到社会人际关系,无一不全。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右上角那张证件照,长眉星目,肤色冷白,即使在证件照这样的死亡镜头下都显得异常优越。
或许是注意到频频投来的视线,年轻人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卫昭?”老专员大略看完档案,猝不及防被这个笑容晃了眼,本就放下一半的心现在变成了大半,语气都软不少,“条件有限,比较匆忙,不好意思,将就一下吧。”
“你说要举报不法分子,现在详细说一下。”
于是卫昭就把自己在山上碰到一伙持械集团的刺激经历全盘托出。
又生怕眼前的两位专员不够重视似的,着重突出了这伙人有多么灭绝人性,自己是多么可怜无辜。
“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点……”卫昭絮絮叨叨,被打断时还意犹未尽。
“那你怎么跑到未开发地区来?”
“迷路。”
两个字掷地有声,即使是被蒙了心的专员都不太相信。
翠阳山西连太行山脉,每年都有不听劝的驴友来寻找生命的真谛,但摸到这座基地门口来的,卫昭还是第一个。
当时的卫昭鬼鬼祟祟,蹲在基地的伪装侦查摄像头前探头探脑,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基地里的人看他迟迟不走,这才把人请了进来,没想到一问居然是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坏事。
联想到最近翠阳山里的异常,不难猜出这帮人是为了幻想种而来。
想到这里,专员的神色一凛,又详细问了不少关于那伙人的问题还有行迹等等,卫昭都一一回答,连高矮胖瘦都不放过。
两人越听脸色越差,装备齐全训练有素,这是有备而来,那么问题又来了——
“那你是怎么安全离开的?”年轻一些的专员忍不住插嘴,这人没有精神力,虽然狼狈了些,但状态看起来很不错,也没有什么外伤。
他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卫昭,总不能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吧?
“啊这个。”卫昭咂咂嘴,似乎在考虑怎么解释,几个呼吸后他忽然站起身,在两个专员陡然警惕起来的目光中,撩起了衣服。
观察室的隔音性能相当好,宽大的冲锋衣一阵窸窣,在极端的安静中简直就是在挑动敏感的神经。
“我偷了他们的……”
话音未落,巨大的碰撞声和拖拽声刺破耳膜,椅子噼啪倒了一地,老专员拎着小年轻连退数步,面色狰狞地大吼:“把东西放下!听见没!”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门面,老专员冷汗直流,一时之间只能庆幸观察室的玻璃不仅防精神力渗透,还防弹,外面还有一队行动专员随时待命。
观察室外面的人也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好在卫昭先前的态度无比温顺,又十分配合,才不至于第一时间就被一堆枪口指着脑袋。
看着如临大敌的一老一少,卫昭尴尬地轻咳一声,他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才没有第一时间把物证拿出来。
要是在基地门口就亮家伙,这会他喝的恐怕就不是茶了。
虽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卫昭见好就收,漆黑沉重的热武器在他手中像是轻巧的玩具,手腕一抖便换了个方向。他蹲下身,枪身划过一道利落的直线,不偏不倚,刚好停在老专员的鞋尖前。
专员捡起枪,抬头,卫昭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嘟嘟嘟——”
尖锐的提示音响起,通讯手环正在急促闪烁,两人顺势退出观察室,只留下卫昭一个人在玻璃牢房里。
三个人他都能折腾得对面一身虚汗,现在就他一个人更不可能安安分分待着,当下就这敲敲那打打观摩起这座玻璃房子来。
从外面来看,就像是在演一出无声默剧。
主角的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孟佩芝观察半晌,确认这年轻人大概率是真的倒霉,甚至更早一点,在他的资料从系统中被拉出来时就确定了。
只不过她总觉得卫昭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找不出这股感觉从何而来,试图想起些什么却被另一个人打断。
“名字是卫昭?”似乎是寻求确认,希尔兹低声问道,视线同样落在卫昭脸上。
孟佩芝微微侧头,捏不准男人的用意。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换做别人来凑个热闹也无可厚非,但放在希尔兹身上就有点惊悚了。
就像是别人家的电脑忽然对你嘘寒问暖,猎奇程度堪比和DeepSeek搞柏拉图。
没等孟佩芝回答,卫昭就已经溜溜达达摸到了两人面前,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重重一跳。
那双黑色的眼睛深邃幽寂,仿佛剖开面前沉重的壁障,看见了背后的他们,明知卫昭看的是单面镜子上的自己,孟佩芝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产生了这种错觉。
就在她几乎要确认这不是错觉时,里面的人又脚下一偏,错开了这种怪异的对视。
看情况,青年似乎又对玻璃的材质起了兴趣,仰头哈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涂抹些什么,纤长白皙的手指勾勾画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希尔兹眸光微动,下一秒又垂眸敛去神情,仿佛在看观察室中毫无所觉的卫昭,又仿佛是在放空。
下一瞬,在周围人略显诧异的神情中,希尔兹屈指叩了叩墙壁。
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飞速穿梭、传导,从卫昭指间溜过,留下一丝奇异的火花。
被发现了。
卫昭果断收手,毫不留恋地转身,插在口袋里的手却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刚才那缕细微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像是某种一闪而逝的灵感,微妙又突兀,让他又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次出来,恐怕不会太顺利。
几个小时后,依旧是那位老专员,神色复杂地将卫昭请离观察室。
“抱歉,事关重大,之前委屈小同志你了。”专员在前面带路,颇为诚恳地表达歉意,最近山里的幻想种状态异常,他们也有些草木皆兵。
卫昭笑意盈盈,显然没有放在心上,“配合调查嘛,应该的。”
基地大得超乎想象,两人七拐八拐才来到生活区,卫昭就被安置在其中一间单人宿舍。
不久前,那五人就在管理局行动专员们的围捕下投降,卫昭的嫌疑也顺势洗清。只是在调查彻底结束前,他暂时还不能离开。
宿舍条件不错,卫昭告别专员之后就“嗖”地倒在床上,没骨头似的软成一摊。
天花板低垂,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精神不断下沉,直至最深处,一簇赤金火焰如心脏般缓缓跳动。
现在是星际大融合时代,虽然地球还没有完全冲出太阳系,但地球人的身体素质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酷炫的星舰和机甲不再是科幻作品的专利,但总有人会被进化的浪潮抛弃。
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未来在这个精神力至上的时代一眼看得头,就好比卫昭自己,经常被评价为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靠脸吃饭也不是不行,人活两辈子,卫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
抱着这种混吃等死的心态过了十多年,命运终于来了个大劈叉。
一个多月前,死寂多年的精神海猝然轰鸣,熟悉的力量如潮水,丝丝缕缕滋润干涸已久的海床。
连带着另一颗心脏也重新开始跳动。
没有激动也没有欣喜,只有“该来的终于来了”的麻木。
“老板?”
“臭鸟?”
“……”
“厄琉忒斯?”
一连数次呼唤都没有回应,卫昭心情微沉,只得翻个身作罢。
不知道过去多久,宿舍门被敲响,卫昭慢吞吞睁开眼睛,跟在专员身后转移作战根据地。
目标——当然是食堂。
地下基地构造不算复杂,唯独走廊纵深交错,联结各个区域。
经过一个拐角时迎面走来三四人,都是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其中一人注意到卫昭身边的人后简单打了个招呼,又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也只是递了个同情的眼神便匆匆离开,卫昭权当自己是个背景板,什么都不知道,只顺嘴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国际友人”。
星际友人也算国际友人,是吧?
方才他们说的是星际通用语,身上的衣服也没有明显标识,卫昭也不好判断这些人究竟来自哪里。
这一水的模板长相倒是挺符合索兰的审美。
那种不太妙的预感又冒出头来,尤其和那些人擦肩而过时,他们的好奇和探究几乎是毫不掩饰,狠狠攥了一把那小苗头。
怀瑜有点牙疼,两辈子长得像的好处是照镜子的时候不会出戏,坏处就多了,就比如刚刚。
但这事儿显然还没完,走近食堂的时候,他的眉心突突更是直跳。
午休时间本该轻松祥和,碗筷碰撞谈天说地,此时却只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鞋底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便无比抓耳。
卫昭抬眼,这一次没有镜面的阻隔,他直直撞进另一个人的眼睛,虹膜深蓝,瞳孔漆黑,像是罗纳河上的星夜,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蓝色。
“卫昭?”
耳边似乎响起专员的声音,卫昭眼皮一颤立刻回神,勉强对着眼前的男人拉出一个微笑,又极快地扫了一眼。
这人她认识,说认识又不太准确,但比起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显然是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
星际人均寿命三百,这一位正值壮年,上一次公开露面已经是几十年前,怀瑜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他。
短暂的震惊过后,怀瑜熟练地调整好心态,乘机又看了一眼。比较之下居然也没咂摸出太大区别,还是黑发蓝眼高鼻深目,帅得能继续蝉联星际当代政坛颜值TOP2。
不愧是希尔兹·莱茵霍德,索兰的最高执政。
要是早知道他在这里,卫昭绝对不会因为好奇基地的食堂而拒绝盒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立即被他自己推翻。
或许还是会来,只是——
只是什么,卫昭暂时没想明白,眼下他更好奇到底什么事情,能让万年死宅不辞辛劳地挪窝,还是从索兰的帝星,挪到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地球。
两人一个笑笑,一个报了自己名字就没了后续,搞得作为中间介绍人的专员不太摸得着头脑。
这位身份尊贵,平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偏偏今天频繁刷脸。
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专员左看右看,最后心一横,刚想告辞,柔和的灯光突然红得刺目。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
“观测点大范围异常,请立刻返回工作岗位待命。”
“重复一遍……”
紧急通知响彻整个基地,宁静的夜幕倏然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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