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后，怀瑜终于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年龄缩水后，连带着脑子也缩水了。
电视剧里的演员在念出这句台词时，抱着怎样的心态和信念，卫昭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句话，语气之棒读，情感之匮乏，尬得人头皮发麻。
连一旁的孟佩芝都忍不住抖了抖。
“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卫昭充分吸取教训，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开口，“您身份特殊，最好小心一点。”
话一出口，卫昭又后悔了。
这一次的语气严肃又正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偏偏最后几个字太过亲昵。
听起来不像善意的提醒，反而更接近高级的阴阳怪气。
事已至此，卫昭也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微笑。
因为希尔兹大概率不会生气，但也不会给他好脸色，这人向来不会给无关紧要的人太多情绪。
希尔兹神色不变，只点点头，“我会注意安全的。”
听到他这样说，卫昭提了口气，他没来得想太多，孟佩芝就打断了他们。
“我和希尔兹先生一起去吧。”
转过一圈，终于又轮到孟佩芝，她扶着树干起身，说罢不等两人回应，便迅速做起准备，最重要的防护装置，小型监控设备，以防万一再带上能源枪……
强烈的晕眩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但她的动作很稳，很坚定。
她是A级，总比其他人能抗些。
更何况就像卫昭说的，希尔兹身份非同寻常，是另一个超级势力的最高执政。
说句难听的，就是死，她也得死在希尔兹前面。
“我去吧。”
抓着枪的手被人按住，接着能源枪也被轻柔地抽离。
一瞬的怔愣后，孟佩芝下意识探手夺枪，却扑了个空，“这是我的职责，你还年轻。”
年轻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她没有说的是，仅凭卫昭目前行动自如的表现，他的精神力就绝不会在她之下。
这才是真正的“办法”。
他说了不算。卫昭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可他就是见不得别人赴死。
尤其是这种当事人权衡利弊，一定要死得价值最高利益最大的情况。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希尔兹加个他，不说能完美解决问题，也能补个七七八八。
于是卫昭偏头，示意希尔兹说点什么，帮他一起劝劝。
“这里同样需要你。”
“……所以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卫昭不是很意外希尔兹会和自己唱反调。
希尔兹垂下眼帘，眉骨沉沉压下，看不清神色，但很快他的视线又回到卫昭身上。
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但卫昭知道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两人遥遥对视，互不相让，孟佩芝见僵持不下，本想说还是由她去最好，就见希尔兹大步上前。
他和卫昭的距离迅速缩短，最后只剩下不到一步，几乎要贴在一起。
“做什么？”卫昭抬头，微微后仰。
肩膀和后脑勺都被希尔兹扣住，他没有反抗，只是略微拉开距离。
“检查。”希尔兹一顿，又补充道，“不会很久。”
卫昭果断拒绝，“不行。”
“那你留在这里。”
“……不行。”
形势比人强，卫昭老实低头，闭上眼睛默默翻了个白眼。
下一秒，额心微凉，另一个人的气息交缠而上。
就像希尔兹所说，小心地检查着精神海内部，绝不做多余的事情。
但卫昭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
精神海保存着人类的记忆和情感，一不小心他就会露馅，他不知道希尔兹有没有认出他来，至少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见面太过突然，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
总之，先把量子海的问题解决再说吧。
这边卫昭在掉马的边缘疯狂试探，孟佩芝也觉得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
二人额心紧贴，睫毛都要扫到对方脸上。
明明应该是很暧昧的动作，然而双方却都是面无表情，甚至一脸正气，怎么看怎么诡异。
检查结束得很快，孟佩芝来不及阻止，他们就已经一前一后消失在林中。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离开的两位，暂时无暇顾及这个小问题。
越是向内深入，空间混乱程度就越发严重，山体塌陷、古木横折，到后来是随处可见。
本就崎岖的山路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但卫昭和希尔兹却像是随身携带着地图，几乎不需要思索就能从凌乱复杂的环境中，找到最合适的路线。
趁着赶路的功夫，卫昭又联系了煤老板，对面听了他的打算后又是一顿输出。
“我上辈子欠你俩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警惕强买强卖。”卫昭窃笑，老妖怪拐卖未成年儿童，活该。
“就这里吧。”希尔兹停下脚步，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只低声提醒卫昭不舒服就立刻离开。
话音未落，银蓝色的流光瞬间铺满天幕，仿佛星空倒悬，世界被掷进一方小小的、月光凝成的潭水中。
龙吟清越悠长，自天边而来，搅乱了这一方池水。
卫昭淡然的表情终于破碎，咬牙切齿地扶着苍白如鬼的希尔兹靠在树边。
这王八蛋，自己的幻想种出这么大问题也不说一句，居然还敢乱来。
要不是他在这，今天不死也废了。
*
几公里外，孟佩芝等人心急如焚，大部分人因为精神海的关系已经陷入昏迷，他们没法转移，只能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结果。
时间拖得越久，帝都就越危险。
明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神祇，孟佩芝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悄悄祈祷。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是漫天华光，巨龙的虚影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那是墨赫尼亚，希尔兹的幻想种，更准确来说应该被称为神兽。
只有S级的幻想种，因为强大而特殊，才能得到这个称谓。
空气中那种刺得皮肤生疼的混乱正在缓慢消退，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比起寄希望于希尔兹，孟佩芝更相信总局已经检测到翠阳山的异常能量爆发
人总是很矛盾的生物，不仅是她，还有卫昭，一边偷偷摸摸掐希尔兹脸泄愤，一边又老实干活。
眼睛逐渐适应夜色中爆发的银光，可精神海却撑不住了，因为是A级，孟佩芝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神志正在下沉。
光芒在她眼中渐渐黯淡，即将合上眼皮的那一刹那，有另一道极亮的光唤回了她的理智。
像是破晓时雪山上的一线金光，冷入骨髓，却又烫得惊人。
那一缕耀阳撕开夜空，眨眼间轰然席卷整座山脉，像是时间倒转，落日西升，赤金的火焰要将星空都燃烧殆尽。
太过耀眼的光刺痛了孟佩芝的眼睛，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只能看到模糊的羽翼自头顶划过。
精神海不知不觉间重新安静下来，虚空中尖叫逃窜的幻想种们也不见踪影。
然而量子海中依旧乱流肆虐。
煤老板在精神海里狂吼：“你没吃饭吗，给点力啊！”
卫昭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骂鸟的力气都没有。
某些神兽说的轻巧，但这玩意儿又不是说有就有的，他不是海绵，精神力也不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
天上两个神兽鸡妈妈似的，到处捉跑出去的“小鸡”，完了还要“补鸡窝”，顺带关心它们的身心健康问题，再多的精神力都不过用。
更别说卫昭和希尔兹同病相怜，幻想种连个实体都没有。
要不是卫昭及时发现，希尔兹指不定会被墨赫尼亚抽空精神力，变成傻子。
“人不是现成的嘛，你俩贴贴啊。”煤老板理所当然，见卫昭不为所动，又添了把火，“大姑娘上轿头回还害臊，你别扭个什么劲啊！”
话太多的小鸟是要被关起来的，卫昭手动闭了煤老板的麦，转头看向希尔兹。
男人倚坐在树下，低垂着头，发丝微乱，像是晕过去了。
“希尔兹？”
“希尔兹·莱茵霍德？”
没有动静。
见状，卫昭不再犹豫，长腿一撩，便和无尾熊似的跨坐在希尔兹身上。
双手也不客气，掰正他肩膀，脑袋紧跟着顶上去，还是额心对额心。
贴贴。
不过这一次要更加深入。
“贴贴”在星际的学术名词是精神力联结，联结双方可以实现一定程度的思维同步。
具体的运用原理类似于《环太O洋》，驾驶员神经元联结，放大脑电波，而希尔兹和卫昭则是协同支持神兽作战。
冷汗一层又一层，精神力飞速消逝，身体也在虚脱的边缘徘徊，卫昭无暇顾及，只是不要命似的纠缠着希尔兹，疯狂释放精神力。
闷雷作响，希尔兹无声地睁开双眼，卫昭的脸庞近在咫尺，脸侧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一道道顺着下巴没入衣领。
希尔兹拂开凌乱的额发，轻轻抚过他的眼尾，睫羽微颤，他默然收手。
片刻后，他又伸手按在青年背上，一侧头，卫昭就栽进了他的颈窝。
风夹在雨里，狂乱地倾泻，通讯器的铃声低沉得近乎听不到。
轻薄防水的战术外套扬起，将卫昭包裹在内，雨水积起又淅淅沥沥淋下。
黑暗中，卫昭瞪着眼睛思考，到底是直接掀开衣服比较尴尬，还是继续赖在人家怀里装晕比较明智。
果然还是沾了自己上辈子的光吗，这个看脸的世界没救了。
说起来煤老板当年不会也是看在他可爱的份上，才死缠烂打要和他定契的吧。
耳边的心跳沉稳，一声接一声，混合着外面的雨声，像是催眠的白噪，让人安心又放松。
超负荷运转精神力后，卫昭只短暂地失去意识，这会也再没精力胡思乱想，渐渐地就被睡意拽住眼皮。
意识远去的最后一秒，卫昭终于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精神海空空荡荡，没有精神力，也没有某只鸟聒噪的叫喊。
干涸的脑海实在挤不出多余的思绪去运作。
混沌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的鸟又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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