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第一日的惊险，后面几日青鸾和宋拾玉过得还算平静。
那晚对话后，宋拾玉的情绪一直不高，青鸾心中也忍不住升起烦闷。
而关于那颗妖丹的事，他们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不知道秘境主人为何会专门建一座塔藏起妖丹，还要在塔上用彩绘注明位置。
宋拾玉也提起过，要不要再把那颗妖丹拿出来看看。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一齐摇头。
怕了怕了，至少在这秘境中，不可能再拿出来。
青鸾翻看着手中的清单。
清胧秘境中能采集到的灵药都已采集完毕，如今只剩下幻殊血芝没有踪迹。
眼看秘境开启时限已经要过半，她不免有些着急。
宋拾玉倒是不太在意：“幻殊血芝价值连城，效用又特殊，寻常使用不到，有人采到，一定会拿去澹云阁买卖，到时找苏景行买下来就是了。”
“都说价值连城了。”青鸾叹气，“那得花多少灵石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是个财迷。
宋拾玉：“还有个办法，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血芝孢子。”
幻殊血芝生长在狭窄阴暗的地下，每天都会向外喷洒孢子，从它身边经过的妖兽，或多或少会沾上一些。
比起到处乱走碰运气，这样找效率确实更高一些。
正巧，前方的石林里出现了一个散修的身影。
“他们怎么都单独行动？”青鸾嘀咕一声，扬起笑脸，高声道，“这位道友——”
散修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请问，道友有见过携带血雾孢子的妖兽吗？”
他回忆一番，摇头：“不曾。”
青鸾也没指望一次问到，她取出一些灵药：“多谢道友，这是谢礼，我放在这里，你可以自行取用。”
这是宋拾玉教她的，散修多独来独往，戒心强，不喜人靠近，若要交换什么东西，可以放在地上让对方自己拿。
“一句话而已，谢礼就不必了。”散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作为交换，也请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这几日，你们有感知到七阶以上妖丹的气息吗？”
青鸾一怔。
散修见状，高兴道：“你们感知到过？”
“不……”青鸾抿了抿唇，为难道，“现成的七阶妖丹，没有感知到；七阶妖兽，倒看见一只。”
听见秘境有七阶妖兽，散修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他失望地点点头，与他们告辞，继续寻找妖丹去了。
待他走远，宋拾玉才若有所思地说：“散修盟知道的秘密很多啊。”
青鸾想起进秘境的第一日，也看到有散修在找什么东西，难道他们从进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这里有妖丹？
“我之前以为，胜意楼楼主说的异变，是指秘境中出现了七阶妖兽。但从此人的反应来看，七阶妖兽并不算什么，所谓的异变恐怕远不止于此。”
宋拾玉深以为然：“我们快些找到幻殊血芝，提早出去吧。”
经过仔细推敲，青鸾和宋拾玉改变策略，开始沿着河流寻找血芝孢子的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日之后，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一只体型硕大的天虹蟾，小山一样蹲在瀑布下冲凉，几乎将水流都堵住。
高处坠下的瀑布砸在石头上声音隆隆，同样的力道打在它身上，却只让它惬意地眯了眯眼。
它身上虹色交织，背后挤挤挨挨的瘤子都七彩斑斓，闭眼静坐时，看不出是只蟾，更像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大彩石。
瀑布在它身上溅出水花，水花携着瘤子上厚厚的一层血芝孢子汇入小河，在水面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红。
也正是因为些红色，让他们发现了它。
这么多孢子，它的巢穴多半就在幻殊血芝附近。
青鸾蹲在草丛中，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愁道：“一个时辰了，它到底要冲到什么时候？”
宋拾玉也等得不耐烦了，他仰头望了望瀑布的源头，忽然心生一计，让青鸾在这里看着，自己悄悄离开。
青鸾掂起一块石头，百无聊赖地想，要是宋拾玉的计策也不管用，她就把它打跑。
南荒的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打跑孩子喊来爹娘，打跑孙子喊来爷奶。
它要喊人，总得回洞穴，到时就追在它身后，把它一家子连同幻殊血芝一网打尽。
胡思乱想之际，瀑布水流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点淅淅沥沥的水流，落在天虹蟾背后，连挠痒痒都做不到。
它疑惑地张开眼，不知道瀑布为什么没有了。
但它也没多想，挪动着庞大的身躯，啪哒啪哒地离开。
青鸾喜形于色喜上眉梢喜不自胜，赶紧站起身来准备追上去。
却见天虹蟾向前一扑，面前的空间如水波般扭曲，它扑入其中，直接消失不见。
青鸾的笑容僵在脸上，捏碎了手里的石块。
哗啦一声，瀑布重新砸下来。
宋拾玉冲到天虹蟾消失的地方，绕着转了两圈，泄气地塌下肩膀。
跟丢了。
“凭什么？”青鸾极其不服气，“它一个六阶妖兽，凭什么可以瞬移！”
“妖兽么，脑子换的。”宋拾玉一边宽慰她，一边御剑顺着水流搜寻。
在秘境里飞行不是明智的举动，哪怕是经验丰富如宋拾玉，也只敢贴着地面飞，尽量不超过树冠的高度，速度并不算快。
刚才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们的目标从找血芝孢子，变成了找更加显眼的天虹蟾。
很快，他们又找到一只，这只正沿着河岸踱步，不知道正要去哪里。
两人保持距离，远远缀在后面。
找是找到了，但，它再瞬移要怎么办呢？
青鸾灵光一闪：“有没有什么能封锁空间的法术？”
“有，用不了。”宋拾玉很无奈，“这里是秘境，本来就极不稳定，贸然封锁，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想了想，他还是拿出最坏的那套方案：“若它再瞬移，我们就将它截住。”
“然后呢？”
“然后一路追着它打，一旦要瞬移就打断它，把它逼回巢穴去。”
这和青鸾那个打孙子找爷爷的计划异曲同工，她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说干就干，等到天虹蟾面前再次泛起水一般的波纹时，青鸾抬手就是一道雷霆，直直劈在它眼前，将波纹搅乱。
宋拾玉闪身而上，一脚将天虹蟾踢得翻滚出去。
它愤怒地鼓起腮，抬起前肢拍在河水中，掀起一面水墙砸向宋拾玉。
他挥剑斩开水墙，余波再次将它推得后退两步。
青鸾第二击也已赶到，火龙在它背上擦过，灼出一片焦色。
天虹蟾吃痛鸣叫。
二人戒备地等着它的后招。
这很难控制，不能真将它杀死，也不能打得不痛不痒，要恰恰好打到它丧失斗志、逃回巢穴才行。
只见天虹蟾两腮越鼓越大，涨到极限，而后猛地收拢。
它背后的瘤子随着这一下骤然膨大数倍，而后喷出一片如梦似幻的七彩烟雾，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压过来。
烟雾喷出的一瞬，宋拾玉再度飞起一脚将它踹远，而后闪身来到青鸾身边，按着她扑进河水中。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天虹蟾喷出的烟雾十分沉重，呼吸之间便已压到河面，两人甫一落进河水，直接失去意识。
*
青鸾猛地惊醒过来。
铜镜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
她原本的脸，没有易容，也没有额头上锁住识海的禁制。
这张脸透着健康的红润，微微笑着，眼神沉静从容，似乎天下皆在掌握之间。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奇怪，明明没笑。
门口有人敲门，问：“好了没？”
青鸾于是起身去开门，起身时，她粗略地扫视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女子闺房，陈设却异常的少，只有靠窗的铜镜和妆奁能看出一点女子生活的痕迹。
这是她的卧房吗？
外面人声嘈杂，不知在议论什么，青鸾一个字也听不清，她拉开门，等在外面的华衣女子伸手拉她：“还待在房里做什么？你心上人来了。”
青鸾心尖一颤。
这女子身姿飘逸，脸上却笼着一团迷雾，将五官尽数遮蔽，显得十分怪异。
再看向外面的其他人，每个人的面容都被迷雾笼罩，她一个也看不清。
青鸾忍不住苦笑。
就连幻境也挖不出她识海中的记忆。
还是尽快找出破绽，脱离这里吧。
女子等得不耐烦了，拉着她便走：“说好要去集市，别误了时辰。”
青鸾问：“我的心上人？是谁？”
“还能有谁？宋拾玉啊。”
青鸾一怔：“宋拾玉？”
看到自己的脸时，青鸾怀疑这幻境是根据她的记忆创造的。但听到这句话，她开始怀疑幻境根本没有凭据，只是在胡编乱造。
女子不再回话，只是拉着她走入一处热闹的厅堂。
此时她也逐渐听清周围嘈杂的人声在说什么。
他们说：恭喜仙子与少城主缔结婚约。
青鸾恍然：婚约？不是去集市吗？
脸上笼着雾气的男人越众而出，牵过她的手，温和道：“等你很久了。”
这声音不是宋拾玉。
男人手掌宽大，五指细腻无茧，衣袂摇动之间，扑出一阵馥郁的兰花香气。
青鸾愈发肯定：“你不是宋拾玉。”
男人愣了愣，奇怪道：“宋拾玉？他不是早就背叛星罗门，被长老处死在峄峰了吗？”
青鸾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了一下。
她的耳边响起冥界残影的低喃。
“星罗门不要我，你也把我扔了。”
是那一次吗？背叛星罗门，被长老处死在峄峰，生命垂危之际，也没有等到那个叫“云鸢”的人。
“别哭。”男人朝她伸出手，“他那样的人，如何值得你伤心……”
青鸾下意识躲开。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下一刻，忽然痛苦地蜷曲起身子。
他口中吐出一个名字，她听不清，一垂眼，却看见自己不知何时手握长剑，剑锋贯穿了他的丹田。
青鸾猛地松开手，惊惶后退：“对不起，我不知道……”
腹间一凉，她低下头，看见雪白的刀锋自她的丹田穿出。
下一刻，寒光掠过她的双眼，眼前顿时陷入黑暗，青鸾捂住眼睛，痛苦地跌倒在地。
熟悉的灼痛在经脉里奔涌，她呜咽着在地上挣扎，胸膛中蓦地燃起一股怒火。
她拼尽全力，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
宋拾玉费尽心思，才将她从漫无边际的痛苦里解救出来。
如今这个见鬼的幻境，居然还要将她打回那场梦魇之中？
她绝不会输在这里。
青鸾咬着牙，在黑暗的地面摸索。
一个冰冷沉重的东西擦过她的小指，被她用力握入掌心。
是剑。
那把捅进男人丹田的剑。
满腔怒火忽然有了倾泻之处，青鸾脑中一片空白，抓起长剑胡乱挥舞，她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要将这里的一切，万事万物全部斩碎！
忽然之间，咔嚓一声脆响，疼痛与黑暗潮水般褪去，青鸾的眼瞳重新聚焦，看见一尊肉山正对她张开大嘴，弹出猩红长舌。
“！！！”
青鸾急忙滚向一侧。
身后砰的一声，长舌将地面砸出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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