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胜意楼的地下还有一层。
童女提着灯笼，转动机关，打开通往下层的石门，率先走下去。
宋拾玉和青鸾紧随在她身后。
石阶一路向下，延伸了大约两层楼的深度才结束，尽头依然是一扇机关大门。她再次转动机关，这一次，门后是一条燃着灯烛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墙壁有些怪异，像糊了层纸一般，地面铺着柔软的白毯，走在上面寂静无声。
这条走廊笔直地通向某处，两边没有任何岔路，只有重复的、枯燥的墙壁。
就这样走了一段距离，眼前重又出现一闪精致的木门。
童女轻叩门扉：“楼主，客人带到了。”
里面传来女人轻柔的嗓音：“请两位进来吧。”
卖这么多关子，宋拾玉早已不耐，闻言便径直推门进去。
门后是一间茶室，因为建在地下，又点着许多灯烛，温度比外面更高一些，楼主打着扇子，笑吟吟地抬了抬手：“请坐。”
待两人入座，她又斟了两盏茶，推到他们面前。
宋拾玉没碰，青鸾看了他一眼，也不敢去端。
楼主轻笑：“放心，我还没有那个胆量，敢给两位分神期修士下毒。”
青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修士之间分辨境界，多依赖于判断对方有无金丹、元婴，再加上识海波动，能猜得**不离十。
但她这两样都没有，按说是看不出来的。
宋拾玉眼神微冷：“清胧秘境到底有什么变故？”
楼主不答反问：“两位可曾听过散修盟？”
散修盟，顾名思义，是由那些因各种原因没有加入宗门的修士组成的联盟。
联盟承担了一部分宗门的职责，比如信息共享、发布能赚取灵石的任务、帮助低阶修士，同时又不限制修士们的自由。近些年来，越来越多讨厌拘束的修士脱离仙门，加入散修盟。
见两人点头，楼主继续说：“我看两位的样子，也像是散修，不知有没有意愿加入散修盟？”
青鸾陷入了思考。
毫无疑问，宋拾玉并不是散修，他是鸣霄主，一部分魔修的首脑。
那她呢？
她又算什么呢？
魔修？不能算吧。散修？又感觉不对。
还没等她思考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宋拾玉冷哼：“这和清胧秘境有什么关系？”
好吧，青鸾想，原来还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宋拾玉油盐不进，楼主无奈地笑笑，坦言道：“这样的消息，我只会告诉同伴。”
他挑眉：“加入散修盟？”
“并且，不要再管澹云阁和胜意楼的事，也不要再和苏景行来往。”
她终于袒露了真实目的，宋拾玉十分怀疑，关于清胧秘境的部分根本只是她编出来的。
青鸾有些意外：“我们在澹云阁雅室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那么多禁制，散修盟居然有办法突破过去？
楼主似乎完全放弃了绕弯子，直言道：“我没有听到你们在谈什么，但……我们对延州城的掌控，应该超出了你的想象。”
意思是，这段时间他们做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
本就做贼心虚，根据青鸾二人的行为倒推原因，轻易就能推到擂台作假上。
青鸾心中一沉。
如果整个延州城都在他们掌控之中，那苏景行现在……
宋拾玉：“何必呢？就算我们同意，苏景行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只要他回到总部，你们的结局还是一样。”
“不会的。”楼主笃定地说，“今晚过去，他会把这些都忘记。”
这一下，连宋拾玉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什么意思？”青鸾顺着她的话开始回想消除记忆的法术，风险都非常大，“苏景行再不济也是阁主的亲儿子，少阁主的亲弟弟，你们对他动手脚，就不怕被澹云阁报复？”
“这就不需要姑娘操心了。”关于这点楼主不愿多谈，掩口打了个哈欠，又露出温柔的笑意，“如何？两位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
青鸾看向宋拾玉，微微摇头。
太憋屈了，她不愿意。
楼主也看向宋拾玉：“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清胧秘境究竟起了什么异变？”
宋拾玉笑起来：“不了，我不跟用傀儡谈话的人做交易。”
他翻手召出长剑，平平一剑斩出。
剑势腰斩楼主，撕碎茶室，将这方空间的一切掀翻，显露出它的真容。
木板倒塌声不绝于耳，青鸾看着眼前的一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房间，他们走过的长廊，还有这间茶室，都是用木板临时拼凑起来的，这地底的一层，原本只有灰暗的石制地面，还有地面上篆刻的、散发出幽幽荧光的巨**阵。
而刚刚还与他们言笑晏晏的楼主，此时分作两截倒在地上，脸上红润漂亮，腰部断口没有分毫血肉，只有被剑势揉成废铁的复杂机关。
“真是粗鲁。”傀儡埋怨着，语气骤冷，“作为弄坏傀儡的赔礼，就请两位把命留在这里——”
似乎是最后的力量也散去，傀儡的声音陡然断开，面容也失去了光泽，变成没有生气的死物。
地面上的法阵也在此刻快速变换起来。
青鸾警惕地环顾四周，目光定在了出去的机关门上。
宋拾玉看出她的意图，摇头道：“这里被法阵封闭起来了，出不去的。”
说话的功夫，在法阵的中央，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一般，出现得十分自然，白衣胜雪，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令人瞩目。
更令人瞩目的，是他身上属于化虚期的气势。
“星罗门孔辞……的幻影。”
宋拾玉的脸色在这一刻难看到了极点。
听见星罗门三个字，青鸾下意识看向宋拾玉，继而又听见他低声说：“早知道让你留在外面了。”
青鸾：“……这种时候别说丧气话。”
法阵中央，孔辞已经看向了他们。
不知是因为幻影没有情绪，还是孔辞本人如此，他的眼神淡漠如神祇，光是被扫上一眼，便觉得脊背发凉，不可匹敌。
“只能打了。”宋拾玉握紧长剑，“我吸引他注意，你破解法阵。”
说完，便抢先冲了过去。
破解法阵？
青鸾视线下移。
地面上，由十数种基础法阵叠加而成的巨型法阵正全力运作，不同法阵的纹路交叠在一起，几乎不分彼此。
青鸾倒抽一口凉气。
这让她怎么破解啊！
宋拾玉已经和孔辞交上了手。
值得庆幸的是：宋拾玉也出身自星罗门。
而星罗门弟子，或多或少对这位飞升失败的同门前辈有所研究。
宋拾玉极速欺近，一剑平斩而出，剑刃破开幻影的身躯，搅碎一片残影。
而真正的幻影已经出现在宋拾玉身后，平平一掌拍向他的后颈。
这不是任何一门类似于移形换影的步法，这就是最朴实的瞬移。
只有化虚期才能掌握的瞬移。
这道幻影甚至更高一筹——它是按大乘期的理解来使用的瞬移。
毕竟孔辞死的时候，就是大乘期。
是法阵本身存在极限，才将它的修为限制在了化虚期。
宋拾玉险险避开，反身又是一剑。
要牵制住幻影，逃是不行的，防守更加不可取，他只有不停地攻击，逼破幻影反制，才能为青鸾争取到足够安全的环境。
而青鸾此时正在观战。
从地面上的纹路找破绽，简直是天方夜谭，要破坏法阵，还得从身为产物的幻影身上思考。
这幻影每一次攻击，都是实打实的化虚期水准。
它虽为幻影，却不是幻觉。
既然攻击都是实质，就必然要消耗真元，或者说灵气。
灵气哪里来？
幻影不是真人，它的体内也没有元婴，更没有经脉，它的形体其实是虚幻的——宋拾玉的剑有两次擦过它的手臂，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那里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便恢复如初。
所以灵气一定是储存在法阵里。
那就只有聚灵阵了。
中间要留作主战场，法阵可能会被攻击损坏，聚灵阵大概率有四到八个，并且分布在场地边缘，多半是八门的位置。
想通这一点，青鸾不再迟疑，马上朝法阵边缘而去。
别的法阵她不一定能认出来，但聚灵阵不一样，阿萍每次炼丹要布下大大小小七八个聚灵阵，她绝对不会认错。
青鸾果然在边缘找到了熟悉的聚灵阵。
她马上催动手镯中的法阵，朝聚灵阵轰击起来。
然而冰火雷电轮番上阵，却只在法阵表面激起一片华光，连一条擦痕都没留下。
“果然有别的法阵保护它……”
怎么办？
青鸾回头看了一眼战况，孔辞身法诡谲防不胜防，宋拾玉已经受伤，汩汩鲜血将衣衫染红一片。
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转过头来看着法阵。
冷静，一定要冷静，先观察下灵气走向。
青鸾俯下身，闭上双眼，将手掌贴近地面。
神识随着她的动作倾泄下来，去感知灵气在法阵中的流向。
她清晰地“看”到了属于聚灵阵的灵气。
然后在一瞬间，有一种直觉在心头浮现，她顺着那股直觉，调度起体内的真元。
真元注入地面的一瞬间，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火毒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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