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过年杀完猪,我都会帮她们处理猪皮,剃去猪毛的猪皮毛孔里还残留着细密的毛根,就像剃过胡须后的下巴。猪皮连带着邻近猪皮的油脂都被单独剔除扔进锅里,满满的一大锅猪皮经大火熬制,最终变成一坛白色滑腻的猪油。
切肉的时候,她总会搬来一块木头菜板,说是菜板,其实就是一截大树桩。树桩经过长年累月的浸润,肉的油、菜的汁给它镀上了一层油光铮亮的薄膜,把它的年轮洗得更清晰了。同时,在树桩的一侧,还保留着它最原始的树皮,树皮如同老人皱皱巴巴的脸的纹路间挤满了黑色的油渍,那是它在过去久经烟熏火燎的岁月里浸透的粘腻。
现在这层油渍被浸润成淡粉色的了。
猪死了之后,它的血越来越少,那只猪头还扔在地砖上,血色向四周蔓延,留下看不懂的地图纹路。曾经年少的我经常在其他人都欢欢喜喜地挑肉的时候独自一人蹲在猪头前,手指在半空中沿着血色描摹,仿佛只要找到一个初始的位置,沿着那幅地图就能找到常人找到不到的宝藏。而那里的宝藏比所有人心心念念的猪肉更好。
猪的血虽然少,但血还是沿着菜板的纹路缓缓滑下去,像流了泪。
我不喜欢吃新杀的猪,尤其是站在猪头面前。因为那时总会有一种错觉,这猪还没死透,它的肉也没死透,它在看着我们吃它。
常常因为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恶心到吃不下饭。渐渐地,我也就放弃了吃头顿猪肉的机会。当然了,就算不放弃这个机会轮到我可以吃的东西也不多。
前面的屋里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享用猪肉,我在后厨机械地重复着割开皮肉的动作。
将大块的肉分成约一拃宽、两拃长的肉块,从边缘下刀,一寸一寸地割开它的皮。当刀在皮肉间挣开的口子超过一半时,无需继续用刀,只要用力一扯,皮就下来了。猪皮随手扔进一旁的盆里,剩余的肉则顺着短面将它切成两指宽的肉块,扔进锅里。
架在灶中的大火腾腾地烧着,烤得旁边的人满头大汗,我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要被烤熟了,只能换个方向站在菜板前。
没一会,油脂的香味就倾泻而出,将前面正在吃饭的人引出来。他们用筷子从锅里捡起被烤熟的油脂肉,大快朵颐地吃着,油渍顺着他们的嘴角流出,随手抿去油渍,在手上留下荤腥的味道和油腻的一抹光亮。我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我从小就不爱吃这东西,觉得味道怪,一口下去掉了满嘴的碴子,像是在嚼碎玻璃,还有一种油腻到令人恶心的味道,像发了霉的奶油蛋糕,那红艳艳的奶油裱花细细密密地爬上了绿毛。
这么想着,就连闻都受不了。
我干完了活就出去了。
路过前屋时,看着地上的那只猪头,发现它闭着眼长得挺喜庆,嘴角跟翘起似的,正对着不远处的桌子。
不知是谁拎来一袋樱桃,这几天反常的热气把樱桃都给蒸熟了,袋子里传来阵阵腐烂的味道,我知道它不能吃了,要整袋扔掉。
我要把它扔的远一些。老太太喜欢节俭,如果被他看到了免不了一顿说教。
再次来到了大树旁,把樱桃都倒了进去,淌着红色汁水的烂泥浇在枯白的树根上,顷刻间树洞内就散发出了混合的烂味。
邻居家养的黑猫野得很,过来嗅嗅,就一脸嫌弃地摆了摆尾巴离开了。
这只黑猫是纯黑的猫,没有一根杂毛,据说可以避邪。老太太很喜欢这只猫,但是邻居没有给他。他后来也养了一只猫,是狸花猫,黑的,但不如这只黑。
那只狸花猫已经很老了,平常都安安静静地趴在老太太家的炕上,几乎不怎么出来,是一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猫。它吃的很好,所以一身的毛非常光亮。它不爱搭理人,偶尔会用一双绿眼睛扫视四周,随后便不在意地继续闭眼睡觉。
邻居也去吃猪肉了,附近无论谁家杀猪都会邀请四邻。
今天老太太吃得快,回去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往家里走。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就去外面搭吊床,路过老太太家附近的那条深沟时,看到了沟边马粪上躺着的一团黑毛。
我走了很远才找到两棵适合搭吊床的树。月亮特别亮,我在外面的吊床上看了一整晚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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