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雨绵绵,树木抽芽,万物又一次迎来新生。
书房内,雅致木架上摆满竹卷,名贵笔墨乖顺贴在木桌上,古朴盆栽中的文竹焕发生机。
“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白唐坐在书桌后,居高临下。
他浑身笼罩在黑色绸缎杉中,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白筱刚刚醒来,跪在地上,早春寒意顺着布料间隙,一点点沁入她的身体。
她低眉顺眼,听到这句话,却又忍不住迅速抬眼。
许是因为愤怒,女孩眼尾染上一层薄红,如同京华城的第一抹春色。
“孩儿明白。”
她不能否认。
白筱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耳鼓处甚至传来细微的轰鸣声。
她忍了又忍,企图把愤怒压进胸口。
维护自身,难道是错的?
她眼中满是讥讽。
白唐放下手中书,动作闲适地拿起手边的茶杯,撇去浮沫。
“我为你提供生活环境,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甚至没抬头看白筱一眼。
“对不起,父亲大人。”
白筱双手紧紧抓住衣角,华贵的布料泛起折痕,看上去碍眼极了。
“这是近日新做的木雕,明天有你带给陈大人,顺便给陈思羽道个歉。”
白唐下巴轻抬,示意门边包装严密的木雕作品,随口吩咐。
白筱咬牙。
“是。”
陈思羽,又是陈思羽?
他就看不出来,是她看不起自己,故意贬低自己,好满足自己孱弱的自尊心吗?
不争馒头争口气。
她捍卫了自己的权力,却要道歉?
天理难容。
白筱在内心腹诽。
动作却很乖顺地抱起木雕,甚至还把白唐的书房门关上了。
白唐平淡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筱让身边的丫鬟翠鹂抱着木雕,往自己的院子走。
“这就是老爷花几千金买下的木雕?”
翠鹂双手紧紧环抱着木雕,表情紧张兮兮。
巨大的木雕,和她略显瘦弱的身体,对比之下,显得有些滑稽。
“是的。”
白筱笑。
翠鹂一看见她笑,眼里就是止不住的心疼。
“小姐,你真的要去道歉吗?”
白筱微微颔首。
“对呀。没事的,道歉而已,不会少块肉的。”
她又笑,像晨曦中朦胧的花。
翠鹂抿着嘴唇。
她真为小姐感到不值。
那天的事情被好心人告到将军面前。
陈思羽名声在一日之间降到谷底,但这就是她应得的。
翠鹂将木雕,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木椅上。
白筱艰难屈膝坐到了木凳上,用素胚的泥塑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茶。
这素胚茶壶是两年前,她自己做的。
手艺不精。
要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才能倒出里面从白唐书房那里顺来的几十两金一克的大红袍。
白筱不会泡茶,更不会品茶。
偷茶叶目的只有一个,让白唐心疼一阵子。
砸吧了半天嘴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如白水。
苦不拉几的。
凳子是坡脚的,要想在安稳的坐在凳子上,要谨慎的保持自身重心不变。
凳子只有两个,完整的另一个,用来放木雕了。
“小姐,你知道现在陈思羽被大家叫什么吗?”
“什么呀?”
白筱心情因为送木雕的事情很是低落。
“陈闭三!”说完她就咯咯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白筱不解。
“因为她被关禁闭三个月,正好和闭三对上了。”
白筱笑了起来,边笑边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
“而且,关三个月,陈小姐就要错过这次雨花宴喽!”
翠鹂语调是难得的畅快。
雨花宴呀。快到了吗?
那是剧情开始的前奏呀!
白筱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紧张、期待。
她准备了整整三年,理论上拥有了改变角色命运的能力。
她甚至为此写了厚厚的一本计划。
她动了动,企图活动因长时间不动,而血液不循环的身体。
“吱嘎”。
不妙!
白筱后颈处,汗毛炸立。
接着,咣当一声巨响。
她摔了,摔得那叫一个四肢着地,仪态全无。
果然,老天爷还是不希望她活的太畅快。
白筱痛苦闭眼。
糟老头子,给自己用黄梨木,给孩子用烂木头。
身体脱离意识掌握的前一秒。
她似乎还听见,翠鹂在惊呼。
还好,今天木雕放得够远,不会受自己波及。
她往木雕那投去最后一眼,尽管它被布蒙着,看不真切。
伴随着,身体与粗糙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她在地上痛的都不想动弹。
最后,在翠鹂关切的目光下,在细细碎碎飞扬的木屑里。
白筱从碎裂的椅子中淡定起身,拍了拍破旧衣袍上的木屑。
假装淡然的吩咐:“把木头扫一扫,给厨房充当炭火,省些钱。”
她再次看向那个木雕。
可恶。
明明是陈思羽病得不轻,以折辱他人为乐。
自己还要巴巴地上去道歉。
也不知道,白老头怎么想的。
白筱恨恨地咬牙。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微亮,早春特有的凉意与潮湿包裹着白筱,她本想去院中练剑。
不想,却被翠鹂强行按在黄铜镜前,开始描眉。
白筱魂还在梦里,一时之间,竟任由她摆弄。
待灵魂回笼,神志清醒。
看着手上动作忙碌的翠鹂,她才愣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舍得用这个珍珠粉?”
翠鹂斜睨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尽管干的事情不光彩,模样还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
说着话,她手上动作不停。
那可是几百两一小罐的珍珠粉。
翠鹂随手蘸取着。
白筱默了默,忍了又忍。
正打算出言制止。
翠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日之妆,必然是我今年来登峰造极之作。”
她显然是满意极了。
听闻此言,白筱下意识看向铜镜。
镜内美人眼波流转,霎那间,如同满树尽绽的梨花,洁白无瑕。
皮囊还是挺好看的。
而白筱——白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能硬着头皮,从细节处,对这次登峰造极的妆容,进行了全面的夸赞。
陈府很大。
这是白筱第一次到陈府的印象,而这个印象,在时间的冲刷下,很幸运的保留至今。
黑瓦白墙,门墙巍峨,历经数十年风雨,独有的历史厚重感铺面而来,其中不乏腥风血雨。
白筱微微挑眉,将帘子放了下来。
可惜呀,后来,整座将军府都被烧了,只剩下这牌匾了。
也不知道在灾后重建的怎么样。
比较,原书那时候,白筱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年了。
大抵有十几年吧!
某个配角带着满腔愤恨与哀愁,又杀了回来。
最后,他失败了。
她记得,那个配角的名字,好像叫徐什么来着。
她翻得太快,没太注意。
马车颠簸着,白筱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
最后,还是失败了呀?
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呢?
等她回神时,帘子已经停止摇晃。
马车停了下来。
白筱皱眉,下意识问了句。
“是阿哭跟上来了。”翠鹂回到。
初初拉开一条缝隙,便对上了一双古波不惊的漆黑眼眸。
白筱吓了一跳,眼瞳微微放大,微弱的天光印在她眼底,显得分外美丽,宛若丛林中的受惊小鹿。
白筱默默地拉上帘子,捂着胸口,回忆着刚刚的一眼。
少年身着白衣,日光折射下,显得流光溢彩。
墨发随意披散,上面用白玉簪轻轻挽起。
面容如玉,身姿如松,端得是一派冷静自持,华贵轻狂。
两种几乎对立的气质,奇异地杂糅于他身上。
真伪难辨,捉摸不透。
但心里却有些发胀,沉闷从心底升起,顷刻之间,几乎要攻占整个大脑。
白筱怔怔看向前方。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阿哭好像长高了很多。
早春晨间,果然还是有些寒意。
不知为何,白筱下意识选择忽视此刻的古怪情绪。
说不定,只是因为月事快来了。
阿哭神色淡淡,眼皮微微耷拉,显得百无聊赖,跟在白筱马车旁边,只管走好脚下的路。
浩浩荡荡的人群走过桥,白筱所坐的古旧马车吱呀吱呀往前行进。
马车碾过古朴的青石砖,终于停在陈府前。
白筱淡然下车,往四方院墙之内走去,身后跟着翠鹂和两个抱木雕的小厮。
·
在内侍的陪伴下,白筱信步迈入。
穿过长长的沿湖庭廊,细雨烟波,柳树游舫,湖中有鱼儿嬉戏,抬望眼,依稀可见天边纸鸢纷飞。
表面上的与世无争,一派祥和。
而谁人又不知当今户部侍郎之奢靡,水中太湖石从江南历时几月,才堪堪运至京城;手边随意一根柱子,便是价值千金的楠木。
白筱垂下眸子,低眉顺眼走过长廊。
楚国重武轻文。
一向如此。
“筱筱,白相新作甚是精妙呀!”
陈望,身着青衣,对老头花几千金定制的木雕,大加称赞。
白筱嘴角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容。
“家父新作,初初修改完,便叫臣女紧赶慢赶带与陈伯父。能得伯父这般青眼,这也是相府的荣幸。”
大致是这么背的?
白筱突然不太确定。
陈望,温和一笑,目光从木雕上移开,看向白筱,正欲开口。
有小厮穿着墨绿色统一服饰,迈着小碎步,从庭院跑了进来。
他动作显得有些急躁,慌张地停在陈望身边,耳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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