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正值春雨绵绵,树木抽芽,万物又一次迎来新生。

书房内,雅致木架上摆满竹卷,名贵笔墨乖顺贴在木桌上,古朴盆栽中的文竹焕发生机。

“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白唐坐在书桌后,居高临下。

他浑身笼罩在黑色绸缎杉中,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白筱刚刚醒来,跪在地上,早春寒意顺着布料间隙,一点点沁入她的身体。

她低眉顺眼,听到这句话,却又忍不住迅速抬眼。

许是因为愤怒,女孩眼尾染上一层薄红,如同京华城的第一抹春色。

“孩儿明白。”

她不能否认。

白筱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耳鼓处甚至传来细微的轰鸣声。

她忍了又忍,企图把愤怒压进胸口。

维护自身,难道是错的?

她眼中满是讥讽。

白唐放下手中书,动作闲适地拿起手边的茶杯,撇去浮沫。

“我为你提供生活环境,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他甚至没抬头看白筱一眼。

“对不起,父亲大人。”

白筱双手紧紧抓住衣角,华贵的布料泛起折痕,看上去碍眼极了。

“这是近日新做的木雕,明天有你带给陈大人,顺便给陈思羽道个歉。”

白唐下巴轻抬,示意门边包装严密的木雕作品,随口吩咐。

白筱咬牙。

“是。”

陈思羽,又是陈思羽?

他就看不出来,是她看不起自己,故意贬低自己,好满足自己孱弱的自尊心吗?

不争馒头争口气。

她捍卫了自己的权力,却要道歉?

天理难容。

白筱在内心腹诽。

动作却很乖顺地抱起木雕,甚至还把白唐的书房门关上了。

白唐平淡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筱让身边的丫鬟翠鹂抱着木雕,往自己的院子走。

“这就是老爷花几千金买下的木雕?”

翠鹂双手紧紧环抱着木雕,表情紧张兮兮。

巨大的木雕,和她略显瘦弱的身体,对比之下,显得有些滑稽。

“是的。”

白筱笑。

翠鹂一看见她笑,眼里就是止不住的心疼。

“小姐,你真的要去道歉吗?”

白筱微微颔首。

“对呀。没事的,道歉而已,不会少块肉的。”

她又笑,像晨曦中朦胧的花。

翠鹂抿着嘴唇。

她真为小姐感到不值。

那天的事情被好心人告到将军面前。

陈思羽名声在一日之间降到谷底,但这就是她应得的。

翠鹂将木雕,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木椅上。

白筱艰难屈膝坐到了木凳上,用素胚的泥塑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茶。

这素胚茶壶是两年前,她自己做的。

手艺不精。

要以一种极其刁钻的姿势,才能倒出里面从白唐书房那里顺来的几十两金一克的大红袍。

白筱不会泡茶,更不会品茶。

偷茶叶目的只有一个,让白唐心疼一阵子。

砸吧了半天嘴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如白水。

苦不拉几的。

凳子是坡脚的,要想在安稳的坐在凳子上,要谨慎的保持自身重心不变。

凳子只有两个,完整的另一个,用来放木雕了。

“小姐,你知道现在陈思羽被大家叫什么吗?”

“什么呀?”

白筱心情因为送木雕的事情很是低落。

“陈闭三!”说完她就咯咯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白筱不解。

“因为她被关禁闭三个月,正好和闭三对上了。”

白筱笑了起来,边笑边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

“而且,关三个月,陈小姐就要错过这次雨花宴喽!”

翠鹂语调是难得的畅快。

雨花宴呀。快到了吗?

那是剧情开始的前奏呀!

白筱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紧张、期待。

她准备了整整三年,理论上拥有了改变角色命运的能力。

她甚至为此写了厚厚的一本计划。

她动了动,企图活动因长时间不动,而血液不循环的身体。

“吱嘎”。

不妙!

白筱后颈处,汗毛炸立。

接着,咣当一声巨响。

她摔了,摔得那叫一个四肢着地,仪态全无。

果然,老天爷还是不希望她活的太畅快。

白筱痛苦闭眼。

糟老头子,给自己用黄梨木,给孩子用烂木头。

身体脱离意识掌握的前一秒。

她似乎还听见,翠鹂在惊呼。

还好,今天木雕放得够远,不会受自己波及。

她往木雕那投去最后一眼,尽管它被布蒙着,看不真切。

伴随着,身体与粗糙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她在地上痛的都不想动弹。

最后,在翠鹂关切的目光下,在细细碎碎飞扬的木屑里。

白筱从碎裂的椅子中淡定起身,拍了拍破旧衣袍上的木屑。

假装淡然的吩咐:“把木头扫一扫,给厨房充当炭火,省些钱。”

她再次看向那个木雕。

可恶。

明明是陈思羽病得不轻,以折辱他人为乐。

自己还要巴巴地上去道歉。

也不知道,白老头怎么想的。

白筱恨恨地咬牙。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微亮,早春特有的凉意与潮湿包裹着白筱,她本想去院中练剑。

不想,却被翠鹂强行按在黄铜镜前,开始描眉。

白筱魂还在梦里,一时之间,竟任由她摆弄。

待灵魂回笼,神志清醒。

看着手上动作忙碌的翠鹂,她才愣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舍得用这个珍珠粉?”

翠鹂斜睨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尽管干的事情不光彩,模样还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

说着话,她手上动作不停。

那可是几百两一小罐的珍珠粉。

翠鹂随手蘸取着。

白筱默了默,忍了又忍。

正打算出言制止。

翠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日之妆,必然是我今年来登峰造极之作。”

她显然是满意极了。

听闻此言,白筱下意识看向铜镜。

镜内美人眼波流转,霎那间,如同满树尽绽的梨花,洁白无瑕。

皮囊还是挺好看的。

而白筱——白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能硬着头皮,从细节处,对这次登峰造极的妆容,进行了全面的夸赞。

陈府很大。

这是白筱第一次到陈府的印象,而这个印象,在时间的冲刷下,很幸运的保留至今。

黑瓦白墙,门墙巍峨,历经数十年风雨,独有的历史厚重感铺面而来,其中不乏腥风血雨。

白筱微微挑眉,将帘子放了下来。

可惜呀,后来,整座将军府都被烧了,只剩下这牌匾了。

也不知道在灾后重建的怎么样。

比较,原书那时候,白筱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年了。

大抵有十几年吧!

某个配角带着满腔愤恨与哀愁,又杀了回来。

最后,他失败了。

她记得,那个配角的名字,好像叫徐什么来着。

她翻得太快,没太注意。

马车颠簸着,白筱任由自己的思维发散。

最后,还是失败了呀?

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呢?

等她回神时,帘子已经停止摇晃。

马车停了下来。

白筱皱眉,下意识问了句。

“是阿哭跟上来了。”翠鹂回到。

初初拉开一条缝隙,便对上了一双古波不惊的漆黑眼眸。

白筱吓了一跳,眼瞳微微放大,微弱的天光印在她眼底,显得分外美丽,宛若丛林中的受惊小鹿。

白筱默默地拉上帘子,捂着胸口,回忆着刚刚的一眼。

少年身着白衣,日光折射下,显得流光溢彩。

墨发随意披散,上面用白玉簪轻轻挽起。

面容如玉,身姿如松,端得是一派冷静自持,华贵轻狂。

两种几乎对立的气质,奇异地杂糅于他身上。

真伪难辨,捉摸不透。

但心里却有些发胀,沉闷从心底升起,顷刻之间,几乎要攻占整个大脑。

白筱怔怔看向前方。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阿哭好像长高了很多。

早春晨间,果然还是有些寒意。

不知为何,白筱下意识选择忽视此刻的古怪情绪。

说不定,只是因为月事快来了。

阿哭神色淡淡,眼皮微微耷拉,显得百无聊赖,跟在白筱马车旁边,只管走好脚下的路。

浩浩荡荡的人群走过桥,白筱所坐的古旧马车吱呀吱呀往前行进。

马车碾过古朴的青石砖,终于停在陈府前。

白筱淡然下车,往四方院墙之内走去,身后跟着翠鹂和两个抱木雕的小厮。

·

在内侍的陪伴下,白筱信步迈入。

穿过长长的沿湖庭廊,细雨烟波,柳树游舫,湖中有鱼儿嬉戏,抬望眼,依稀可见天边纸鸢纷飞。

表面上的与世无争,一派祥和。

而谁人又不知当今户部侍郎之奢靡,水中太湖石从江南历时几月,才堪堪运至京城;手边随意一根柱子,便是价值千金的楠木。

白筱垂下眸子,低眉顺眼走过长廊。

楚国重武轻文。

一向如此。

“筱筱,白相新作甚是精妙呀!”

陈望,身着青衣,对老头花几千金定制的木雕,大加称赞。

白筱嘴角始终挂着温婉的笑容。

“家父新作,初初修改完,便叫臣女紧赶慢赶带与陈伯父。能得伯父这般青眼,这也是相府的荣幸。”

大致是这么背的?

白筱突然不太确定。

陈望,温和一笑,目光从木雕上移开,看向白筱,正欲开口。

有小厮穿着墨绿色统一服饰,迈着小碎步,从庭院跑了进来。

他动作显得有些急躁,慌张地停在陈望身边,耳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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