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之觉得他已经快不认识这个成语了。
他的情感被泼了一桶汹涌的羞耻,随后又点燃了熊熊怒火,烧得他整个人像一只熟透的虾米。
可他迟钝的理智还在原地扳手指,分析着“颠”“鸾”“倒”“凤”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以后的言下之意。
顾楠之等不了理智了,他一把揪住鉴寻的衣襟道:
“你明知道……”
“嘘——”鉴寻揽过顾楠之,拍拍他的背,像安慰受惊的小孩。
正在此时,模拟阳光质感的穹顶上的无影灯,全都暗了。
浓重的墨色统治了整片花境,不过转瞬,却又亮起一条横亘天际的璀璨星河。
银辉倾泻,无数全息投影的彩蝶自星河里幻化而出,扑着翅膀飞到每位“贵客”的指尖。
每一只蝶的色彩、斑纹都独一无二。
飞到鉴寻指尖的,是一只绿脉白蝶。
它的前翅尖略带灰色,有一个浑圆的斑点,后翅底面分布着绿色脉纹,像翡翠镶嵌在白丝绒上。
“各位来宾,让彩蝶替你将心意带到心仪的TA面前吧!”小花仙稚嫩的童声将这不堪的交易说得像是相亲节目热闹的交友环节。
话音方落,满场便都是星光下飞舞的彩蝶。
有的落在狐狸尾巴上,有的落在猫耳朵上,有的落在覆盖着豹纹的胯骨上……蝴蝶落在哪里,都是随主人心意来的。
被选中的“宠物”们,是没有权利拒绝的,只能乖乖跟着蝴蝶的指引,来到“恩主”的蒲团前。
如果有被多只蝴蝶选中的,那么恩主们跟前会同时弹出系统界面,共有三个方法协调:
一是掷骰子比大小,二是出钱价高者得,三是自行商量。
但绝无“宠物”反选的可能。
顾楠之正被蝴蝶美人们的景象搞得眼花缭乱,却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也围了七、八只发光的蝴蝶。
然而下一瞬,绣着梅枝暗纹的广袖一挥,它们便都被一阵风扇出去老远。
“可以不换的吗?”顾楠之看那些蝴蝶在半空中翻滚一圈委屈巴巴地离开。
“当然可以。”鉴寻整理着滚了银线的袖缘,“这只是他们之间测试忠诚度的游戏。”
顾楠之明白过来。
人的本质是一种情感动物,和任何一种生命体,甚至是物品在一起久了,都会产生感情,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占有和依赖。
但如果连终日相伴、宠幸的“枕边人”都能轻易拿来交换,便说明他们已然抛却了人性中最柔软、最不可控的一面,成为了认同群体价值体系的一份子——同流合污的上位者。
将其他生命视作蝼蚁,当作玩物。
“那被剩下的会怎样?”顾楠之盯着葡萄架的动静,可也看不清什么状况。
“会被惩罚。”鉴寻道:
“惩罚倒是可以选——一种是被丢去祭天台,百鬼啃噬,另一种是被开‘风车盲盒’。”
“什么是‘风车盲盒’?”
“就是另外付费的,在外围围成圈,剩下的在里圈……”说到这里,鉴寻忽然刹住,转而捏了捏顾楠之脸上的肉肉:
“小孩子少打听这些。”
“我不是小孩子!”
“在我面前就是。”鉴寻笑眯眯地比划了一下自己胸口:
“按年龄算,才到我这儿。”
顾楠之对于鉴寻的这番言论十分不屑。
前面不知谁一直盯着他的脚踝瞧,现在却来倚老卖老?
“想办法救下蛇女。”顾楠之正色道,“必须带她离开。”
“这简单。”鉴寻心不在焉地摸顾楠之戴着他骨蛇的左耳。
圆圆的耳廓。
舔一下会充血。
顾楠之在想心事,没注意到一直对他毛手毛脚的鉴寻的动作。
想着想着,忽然发现底下坐着的蒲团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舒展,从边缘生长出层层叠叠泛着冰晶光泽的半透明的花瓣。
花瓣冰冰凉凉,覆着细碎的霜华,薄如蝉翼,似乎一折就断。
而鉴寻坐着的蒲团,也成了另一个花心,生出温润清软的乳白色梅花瓣,摸上去像是被体温熨帖过的羊脂玉,还生着细小的绒毛,很有些可爱。
这巨大的两朵花,因为靠得极近,花瓣相交,将两人包裹其中。
原本的两只蒲团,已经完全化为了柔软的花心,温柔的暖光从花心里渗透出来,将两人背光的面容都笼在了暧昧里。
顾楠之忽然想到方才鉴寻说的“四字成语”,猛然意识到这看起来好玩又新奇的浮着相连的花儿是做什么用的。
他扭头,就见其他人的蒲团也都已化为他们各自选的花,盛放在半空中,并蒂双生地亮着。
自花心打了光,便隐约能见着花瓣包裹下你来我往的影——俨然是春宫皮影。
顾楠之心跳得震耳欲聋,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下意识地抓紧身下雪莲的“芳心”,才发现,有只小家伙绕着他飞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拍着翅膀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它原本的白底被蒲团自带的暖光染成了银杏黄,翅上的绿纹宛如叶脉,像秋的使者。
可是蝴蝶最多只能活一季。
顾楠之看着它,觉得鉴寻有些过分。
“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顾楠之低着头,用严肃的语气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很煞风景,也的确让原本滋润暧昧的气氛凝滞了几秒。
余光瞥见鉴寻本来要靠过来的身子顿在那儿,漂亮的左手就撑在他腰侧,顾楠之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他甚至想补充几句。
比如“那一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打小喜欢他”,比如“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但我没法回应你的感情。”
顾楠之脑中密密麻麻地浮现着各种电视剧里老套的拒绝人的台词,想着怎么才能在不怎么伤害鉴寻的前提下,让他正视他们不会有结果这件事,保持上下级应有的社交距离。
可当顾楠之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刚被他拒绝的鉴寻,竟然在抿着嘴笑。
暖光自花心打上来,将他略带清冷的面容,映得如同被融融春光眷顾的傲立冰雪中的梅。
先是积雪化开,簌簌抖落,随后被暖阳烘着的花瓣,软融融地舒展着,漾开春光。
顾楠之还是第一次见鉴寻笑得这样甜,像个未经事的少年,纯粹又直白,热烈又澄澈。
他眸底的光,比梅蕊上刚融的雪还要清亮,被盯得久了便有些晃眼。
顾楠之喉结动了动,却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他甚至有些怀疑,方才自己说的,究竟是划清界限的拒绝,还是热情洋溢的告白。
鉴寻的反应太古怪了。
更古怪的,是他的回答。
“我知道。”
梅的暗香,与冰雪气息纠缠在一处。
顾楠之气息都乱了:
“你知道什么?”
小蝴蝶完成了任务,便化作光点,镶嵌在花瓣上,成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鉴寻没有回顾楠之的话,只是左手摸到了顾楠之一晃就叮咛作响的的金脚镯,轻轻一扯。
顾楠之立刻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这下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鉴寻要他将脚镯戴在右脚上了。
他紧绷着身子挣扎起来:“鉴寻,你……”
话未完,就听着“左邻右舍”已经传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腻的叫声。
层叠的花瓣并不是全封闭的,顾楠之胸口起伏着扭头,就能透过缝隙瞧见外头无数摇曳的花影里,各式各样令人面红耳赤的交缠的影。
甚至有些奔放的,根本不屑于躲在花里,他们在葡萄架边沐浴着星色,在漏刻的水池里嬉戏追逐,在浮木桌案上互喂吃食,在婆娑的花影间叠股交欢。
“怎么,想出去?”鉴寻捏了下顾楠之的脚底心,惩罚他的不专心。
顾楠之身子一颤,拱起了腰身推拒:“放开。”
他是想出去,但不是这个时候出去,也不是以这样的姿态出去。
“要做个样子,不然要被怀疑目的。”鉴寻靠着顾楠之戴着骨蛇的耳朵低声言语。
“骗子!”顾楠之觉得鉴寻简直是个满口谎言的惯犯。
他就不该信他!一步退,步步退。
鉴寻抓着顾楠之的脚不让他抽回去,又顺势摸进他丝滑的衣摆,掐在他大腿上。
顾楠之不敢动了,拿眼瞧鉴寻。
那扬起的下巴精致小巧,适合被端在手里。
微微张开的唇,莹润娇嫩,适合被触摸蹂躏。
鉴寻又想起顾楠之在画舫上,跪在他身前,吻他的血肉、他的白骨,他无药可救的伤。
他将顾楠之的腿抬到自己肩上,伏低身子嗅着他顾楠之发间的香。
顾楠之怕极了,干脆合上了眼,别过头去,但随即他发现,他听不见了。
睁眼,见到的是拢在耳边的月牙白的袖,鉴寻似乎施加了一些灵力,以至于完全隔绝了外头的淫词浪语。
顾楠之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我现在通过蛇骨同你说话。”
鉴寻磁性的声音响彻在脑海,让顾楠之觉着自头顶到脊椎,都通了电般麻麻的。
“我手不方便,所以你自己挂好。如果掉下来——就出去惩、戒、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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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隐秘癖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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