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听闻陛下抱恙,心有担心,特来探望拜见。”赢伍岚单膝作揖,从苏子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垂的头和弓起的背脊,青墨色的朝服却有一道更深色的痕迹。
“快请起,说过多少次了,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不必行礼。”说罢,苏子槿轻掩口唇,微微咳嗽了几声。
“受寒了吗?”赢伍岚问,起身将窗户的叉竿卸去,将窗掩实了,才闻到屋内有一股清香。“丰喜怎么这般马虎,也不知道将窗关好。”
“不碍事,把窗开个口子吧,点着香呢。”苏子槿拢袖执起香箸,拨弄了一下已经烧得四散的燃香,雾白色的烟袅袅升起,燃得更尽兴了。
赢伍岚行完礼便恢复本性,大大咧咧直接坐在了苏子槿龙床边的椅子,看着放在案几上的莲花香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香?怎么不曾闻过?”
“最近总是偏头疼,伏案审批奏折久了就眼前发昏,视物不清,夜里也总是会惊醒。来了几拨御医都说没有什么大碍,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却也不见好转。”苏子槿摆摆手,“梓妃就遣人送来了这个安神燃香,对头痛有点缓解,倒是不知来历。后屋还有些,你长年塞外征战,军营中怕也是睡不好,下次带些去吧。”
“多谢陛下,还是您惦念着我军在外,将士们有了陛下钦赐的贵礼一定也备受鼓舞,士气大振啊。”
苏子槿听他把受众从自己身上引到了整个军团,也只是笑了下不作回应,只是继续道,“把衣服脱了吧。”
赢伍岚一愣神,他是和陛下确实曾作为师兄弟,无话不谈,但这么直白的要求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这不好吧?见赢伍岚没有动静,苏子槿便自己伸出手抽散领口的衣带,皇上的手指许是因病而冰凉,触碰到赢伍岚滚烫的颈侧,引得后者一激,反手握住皇上的手。
“听话,给你上药。”赢伍岚这才反应过来,许多年前在灵息剑庄,他领了师父的训诫,师兄也是这么哄着他,给他上药的。赢伍岚瞬间涨红了脸,说话都结结巴巴,“噢……好,我,我自己来。”他站起身,手指轻绕,不多时,青墨色的朝服扣子尽数解开,衣衫缓缓褪下,露出白皙精炼的皮肤。
赢伍岚裸露在外的肌肤很细腻,不像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将军,倒像是一块纯天然的白玉,只是背后那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痕,破坏了其本身的和谐。伤痕尚未愈合,也有些化脓,显然是本次出征新添的勋章,行兵回旋归来时也未来得及妥善处理。正是这道伤痕渗血浸透了外衣,行礼之时就被苏子槿注意到了。
苏子槿皱了皱眉,眼神透露出了些许心疼,他拿过桌子上一个白玉瓶子和银刀,对赢伍岚说,“瘦了。罢了……趴到床上去吧。”
苏子槿用银刀将伤口重新划开,污血顺着银刀槽流落,被苏子槿用帕子仔细拭去。赢伍岚吃痛,轻声嘶了一声,咬紧了牙关忍住,苏子槿似乎看出了他紧绷着的下颌角,道:“想要下次不那么痛,就记得及时处理。都是大将军了,怎么还不好好搞自己身上的伤。”
赢伍岚听到这话全盘接受,点头如捣蒜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放任伤口化脓,弄脏皇上龙床了,被苏子槿手掌一压,“莫动了,上药了。”
处理完淤血,苏子槿倾倒白玉瓶,将其中的白玉膏状的液体倒在了赢伍岚的背上,用节骨分明的右手将膏药抹匀。膏药触感凉凉滑滑的,用起来很舒服,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赢伍岚算是知道了他身上是什么药。
西域天竺君主阿拉撒迦最近新进贡了一批名贵药材以及这种名为“芝雪万解”的膏药。据天竺使者之言,这种药膏是采集了极寒之地的特产——映雪玫瑰的花瓣与花茎花粉,混以每月月初的露水制成膏状,再进行种种加工,虽没有传说中盖世神丸那种可起死回生的效果,但若仅是白骨再生肉,去除疤痕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涂上膏药后,赢伍岚只觉得上药处痒痒的,强忍住用手去触碰的想法,双拳是握紧了又松开。苏子槿用白布将他伤口仔仔细细包扎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背脊,示意他起来穿上衣服。
赢伍岚拿过放在一旁的衣服,边穿边夸苏子槿,“师兄,你的包扎技术可一点儿都没退步啊。”他拍拍自己的胸脯下方白布,伤口被层层紧缚,最外层被系了一个还算美观的结,松紧程度也恰到好处。
“少在我面前贫嘴了。”苏子槿无奈,手上不停歇收拢着刚刚处理完伤口的残局。
“我那是真心实意夸你呢。”赢伍岚说完系上了最后一颗袖扣,重新装束整齐。
“许久未见,也是无聊,来陪我下个棋吧。 ”苏子槿下榻,拢了拢衣衫,走到边几前,将棋子拨拢到棋篓中,收起了此前的棋局。赢伍岚跟在后面道,“我们上次对弈还是在灵息剑庄吧?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师兄你的棋艺有没有精进。”
两人坐定双边,赢伍岚执黑,苏子槿执白,你来我往下子极快。他们曾在夜晚多次对弈,彼此都对各自的风格熟悉,棋品如人品,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一局终了,赢伍岚竟是险胜半子。
赢伍岚常年练剑和征战塞外的双手早已磨得粗粝,拈着黑子又投下,晃着头自夸道:“师兄,治国我不懂,但这下棋亦有如战场,看得清全局才能打胜仗。我这么些年在西北可不是靠着运气好,才活下来的。”
苏子槿自然是知道。赢伍岚初去北塞时,军营惨落,白慕容将军战死一役损失了太多的战力,眼看着弼州城撑不了多久,就快要被匈奴攻下的时候,是赢伍岚带着一千骑兵奇军突袭,以近乎不可能的战力和悬殊的人数差距拖住了敌军,等来了援兵,才保下了弼州城。
有的时候,苏子槿也忍不住想,当年那个脸埋在狐裘大衣里的小糯米团子,如今在战场上到底是如何纵马扬鞭,运筹帷幄,杀敌歼灭,一往无前的?自从他离开了灵息剑庄,回衍京安插自己势力夺嫡,就和曾经关系最好的师弟赢伍岚减少了联系。到如今,自己已登基为王,师弟常年征战,也是聚少离多,好像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但幸好,他回来了,还是那么依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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