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怪,好怪。
淮子懿后退半步,瞧着面前二人神色。
想找出其中真相。
可淮枝还是不出声,从淮子懿身边走开,来到走廊上,坐电梯下楼。
——他约了九点半去看医生。
电梯门打开,正要进去,身后租客却“哎!”了一声,似要把他喊住。
这是在干什么?
项云声就在耳边解释:“他这是对上次电梯停运的事有阴影,要让你小心点。”
你倒是了解。
淮枝面色沉郁,扫了一眼这该死的幻象,想说自己可真了解万文宣。
在屋里的时候,万文宣这冤家就说自己今天没什么事,可以送他去上班。他还不知道淮枝已经丢了工作,淮枝既不打算坦白,也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其实要去的是诊所。
可怎么能瞒住?
和身边两个碍事的站在电梯里,瞄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快到九点半,他要怎么甩掉同行的两人。
怪淮枝脑子不灵光,想不出来要怎么做,只会破罐子破摔——取消今天的预约。
可这样做是要给罚金的,淮枝这个抠门鬼,哪舍得这钱——只得是心事重重地走出公寓大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身一转,对两人说:“你们可以别再跟着我吗?”
“不要!”淮子懿脱口而出。
“可以,但你要去哪?”万文宣说。
淮子懿听着,就在心中骂他心机了。
“超市,”淮枝不看淮子懿,毫不犹豫地回答万文宣,却也被对方问:“你今天不用去补习社吗?”
便是捏起一颗心来:“我今天....没课。”
万文宣抬眉,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淮子懿扬眉欢送着,伸手揽住哥哥,被躲开,淮枝:“说了别跟着我。”
“可我来悉尼就是为了哥哥,哥哥今天想去哪?”
我去诊所看精神病你和我一起吗,淮枝和他单独在一起,心里那些恶意就控制不住。他看着淮子懿,心想对方是世界上他最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病情的人,但矛盾的,淮枝也最想他知道。
是在报复吗?
想和他说:看,因为你的存在,我得了妄想症,成了个精神病人。
可真是淮子懿的错吗?
淮枝心里有答案。
“哥哥!”面前催命鬼似的人又在叫唤。
“别吵了。”
“哦,”淮子懿应着。
往前一步,有风吹来,吹落树上叶子,碧绿色飞到两人之间,他伸手捉住,拿开,再次看向哥哥、哥哥身后的公寓。“早知道万文宣在这里,我就早些过来。哥哥和他住一起有没有收他的钱?房子是哥哥名下的吧,就算是心软让那人住进来,也不能免费。”
喋喋不休,一如既往的话唠。
淮枝不理他,低头去看手机上的预约提醒,瞟见淮子懿也凑过来了,便把手机关了,可真是笨拙,错按取消预约的键,他还是得付了罚金。
淮枝问淮子懿:“你想去哪。”
“都听哥哥的,哥哥今天有什么安排?”
“与你无关。”
“那我们先去吃早餐呀?”
欺行霸市地拉着淮枝来到一家店前。
*
“老板,要一碟猪肝瘦肉肠,一碗鱼片粥,两碗豆浆,一个放糖一个不放糖,都冷的。”淮子懿站在收银台前报菜名,一点不像一个头一回来的客人,之后才问身后的人,说,“哥哥喝冷豆浆会不会胃不舒服?”
“不会.....不,我不想喝。”
“那就要冷的吧。”
淮子懿笑眯眯地,又望向收银台姐姐。
淮枝皱眉,正要说几句话,在这时看到手机震动,黄医生打来的电话。
他犹豫着,在接通后走出早餐店。
“淮枝,九点半的预约你怎么取消了?”还没说话,对方便道。
“我.....”淮枝在想什么借口好,身后大嗓门的淮子懿不合时宜地喊:“哥哥,我们坐这儿好不好?”
真是要命,黄医生就听到了:“你弟弟来了?”
他好像还挺喜出望外。
淮枝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判断错,在这时看到许久未见的江临出现在自己对面,还是穿校服的模样。淮枝下意识去找对方的左手腕,要看他自残的伤痕。可看什么呢?自己身上不就有吗,一低眸一抬手臂,就能瞧见血红色的纹身。
这是要跟他一辈子的。
他冲动后留下的痕迹,连同曾让他感受到情爱的人。
淮枝再一次想到对方,眼神一飘,想去找谁的身影——不知道去哪了。
说到底,都是他的幻想。
黄医生:“淮枝,你在听吗?现在方便说话吗,我想知道你昨晚为什么忽然要预约心理咨询,还是两个小时?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
淮枝往身后看,瞧见店里坐靠墙位置的淮子懿——即便隔着几米距离,淮枝也心里一紧,怕被淮子懿知晓病情,轻声说:“我是有点事,详细的等之后再和你说,可以吗?”
“好。”
通话便结束。
淮枝重新走进店里。
“老板说很快东西就上来了,哥哥饿不饿?”淮子懿这最会装腔作势的,殷勤地从筷子桶里抽出一双筷子,掰开,递到淮枝面前。
淮枝硬着头皮接过,低声说谢谢。
淮子懿说:“好久没和哥哥一起吃东西了,都是高中时的事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淮子懿一说高中,淮枝就想到割腕的事,扫一眼隔壁那桌,见到江临坐在那儿。
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发凉。
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在光天化日下露馅。
——说起来,江临这名字,还是他高中给杂志社投稿时用的笔名。
淮枝应该早点意识到不对劲的。
这样就不会丢了补习社的工作。
想到这里,眼神一暗,望向淮子懿,他开始想对方会不会察觉出自己失业,然后看不起自己。
唉,真是个会恶意揣度的小人。
*
肠粉和鱼片粥很快被端上来,淮子懿拿来两个小碗,将粥盛出一部分,“待会儿吃完我们随便走走,消消食。”
“你要待到什么时候?”淮枝问。
“待三个.....”
“我不可能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的。”
淮枝自以为无情,淮子懿却想,哥哥居然真打算陪我三个月,我就知道哥哥是关心我的。他笑着,体贴着,说:“我不用哥哥每天都陪我的,但能不能.....偶尔也来找哥哥玩?哥哥住的那个公寓有空房吗?我该怎么租房子?”
“不知道。”淮枝不打算告诉他,巴不得他吃尽苦头。
“哦,”淮小狗便应一声,心道哥哥确实喜欢看自己吃瘪,不过没事,他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把话题转开,问:“哥哥怎么会和万文宣住到一起?”
淮枝不答。
“不觉得他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哥哥是真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在......”淮小狗没说下去,面上难得出现一点胆怯,头低垂下来,小心往上一瞟——
淮枝在这时听到项云声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说:“嗯,不觉得他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
“你们很吵。”淮枝便道。
淮子懿觉得这说的是自己和万文宣,见哥哥面有愠色,便心虚地舀一勺热粥,送进嘴里,被烫得当即失态。
淮枝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嫌恶地抽了张纸巾过去。
“谢谢哥哥.....”淮子懿接过,“你和那个万文宣是怎么认识的呀?”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父亲没跟你说过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没有....”
“没有?”
淮子懿也就随口一说,不想对面淮枝却浑身一僵。只见他面色变了,急切地问:“父亲没让你在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没有啊,为什么不准说话。我们也不是没坐一起吃过饭,父亲都会问我好多事。”
“你....确定吗?”
淮枝就出了好多汗,手也在抖,筷子掉在桌上,夹着的肠粉像死人的皮一样白,上面酱油就像尸斑。
淮枝心跳异常,呆望淮子懿,见他茫然又无辜,便觉得自己荒唐极了。
淮子懿什么都不知道,淮子懿置身事外,就淮枝一个耿耿于怀。
看不开,看不开。
淮枝拼命回忆以前和父亲的接触,可好像得了精神病后记忆也变差,到底是自己记错了,还是父亲只和自己一人定过这种规矩。
是他又想多了吗?
“想多了?”这时隔壁桌的江临探身过来。
贴上他的耳朵,口蜜腹剑地说,“你们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都谁在说话?是淮子懿吧?父亲只会看着他,只想了解他的近况,每次你要开口,想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带,就会被打断。他们....这两人都装作看不到你,漠视你的需求。”
字字诛心,声声带血。
淮枝瞳孔欲裂,想立刻捂住耳朵。
可刚一动作,又记起来这是幻觉——他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有妄想症。
可还是好在意,追根溯源地要知道自己是否真被父亲嫌弃,父亲是否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想听到,抬头急问淮子懿——
可在这时,好啊!脑子里出现一男人的声音,熟悉极了,正是父亲。
只见他说:“淮枝,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你怎么那么没礼貌?”
“我......”
淮枝心里一痛,好像整个人都神魂飘荡。
风萧萧,惨淡淡,有一人说:“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
滚开......
淮枝开不了口,出不了声,惊恐无助,心想自己这是在饭桌上,出声了,就会坏了规矩。
连带心里那些苦闷也不能说出来,他不能暴露自己嫉妒着淮子懿,这是不对的。
好想离开。
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待着。
霎时间,太难受了,淮枝站起身来,撞翻面前粥碗,他低头一看,觉得这像死人的脑浆,于是更加崩溃了,双眼赤红,头也不抬地要逃走。前方却有一服务生端着碗牛腩面直面走来,被他吓了一跳,汤面往外撒去——
“小心.....”淮枝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可他生来就是个没用的人,这手伸过去了,滚烫的汤便浇在手背上。
没有痛感。
淮枝愣在原地,定定看着自己的手,完了,完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哈哈,哈哈!又有人在捧腹大笑,嘲弄他终于露馅。“哥哥!”身后有人高喊一声,破开所有虚幻,让他顿时分清真假。
淮枝不敢回头,仓皇地看着面前——哪有人。
哪有端着汤碗的服务生。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淮枝不敢去看周围,怕会被人们当作怪物,隔壁桌的江临存在感极强,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们去医院!”身后有人大步上来,握住他颤抖不已的手臂。
淮枝被扯出早餐店,看着他的侧脸,原来,最后还是淮子懿第一个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的妄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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