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沈缜难以掩饰的震惊后,迅即收起枪,快步走到长衡鸢身边。
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把身上盯了个遍,没瞧见伤口,才放下心来,踌躇着问她:
“哭什么?发生什么了?”
沈缜想用衣袖擦去长衡鸢的眼泪,却发现,雨落在长衡鸢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怎么擦也擦不尽。
十四岁的长衡鸢从五岁那年被长衡珏带回宫后便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手足无措,哽咽着回答沈缜的话:“公主被贼人掳走了……”
难怪哭成这样。
沈缜先安抚长衡鸢:“先别急。我们先找地方安定下来,到时候你再和我说说事情经过,一定能找到公主的。”
“……好。”长衡鸢别无他法,只能听沈缜的。
沈缜将长衡鸢扶上马后,脚底一蹬,红装的身影便已轻盈地落在马背上。
一路疾驰。
他们找到一个客栈,暂做休整。
那夜,他们睡在一个房间,长衡鸢睡床,沈缜睡塌。沈缜担心今夜淋了雨,她会不会发热,再者,荒郊野岭,留她一人总是不安心的。
在沈缜的强烈要求下,长衡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为了让长衡鸢安心入睡,沈缜向长衡鸢再三保证明日会去找长衡珏。
入睡前,长衡鸢还是不放心,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沈缜通过长衡鸢的描述,猜测那群人很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山匪,马车华贵,他们便动了心思。
沈缜猜的不错,在两日后他找到了长衡珏,在土匪营寨里。
沈缜乔装打扮,伪装成其中的一员。山间土匪没有完善的牢房,就是一个洞外面守着两个人。
夜深人静,灯光隐隐约约,看不清人脸。沈缜趁这个时候行动。他先准备好两块浸了蒙汗药的布,趁两名守卫不注意,绕到他们身后一一将他们迷倒,轻轻放下。
长衡珏认出了沈缜,没有大喊大叫。沈缜让长衡珏换上土匪的衣服,两人顺利逃出。
在客栈苦等两日的长衡鸢终于等到沈缜平安把长衡珏带回来,又要落泪。
“公主……”
长衡珏其实很少见长衡鸢眼眶通红的样子,有点欣慰也有点心疼,自己算是没白疼这个妹妹。
现在两人眼下的阴影都一大片,倒还真有点像亲姐妹了。
长衡珏这两日也没好好休息过,她也挂念长衡鸢一个人会去哪,是否安好?
沈缜从回到这房间便一直盯着长衡鸢瞧,眼神里还有些许怯意。
长衡鸢偶然不小心与他的视线碰撞,就会立刻移开眼,装作若无其事。
长衡珏抽了抽嘴角,装作不经意提醒两人:“咳咳。”
沈缜便立马红着脸低下头去。
真是万幸啊,没被别人拐走,但是快被熟人拐走了。长衡珏有点嘲讽意味的想。
说起来,沈缜也算她们的恩人。
那群土匪只是瞧长衡珏像大户人家的小姐,想绑了她,等没钱花的时候拿她去讹一点。
但只要他们去找了长衡珏说的“家人”,宫里便会知晓长公主在他们手里,不出半日,整个寨子都会被屠。
长衡珏准备等顺利得救后,便命人去寻长衡鸢。
但沈缜的出现,保证了长衡鸢的安全。也让长衡珏更早得救。
长衡珏要带长衡鸢回宫了,走之前长衡珏问沈缜想要什么赏赐吗?
沈缜则一直低着头不语。
长衡鸢没什么异样神情,眼神里没有离别的伤心,仔细观察甚至露出些许期待。
“我一提他,你便说不出话来了。”盛凌渊继续说。
长衡鸢难以忍受,盛凌渊的拈酸吃醋的劲用在朝堂上,他们的计划能提前两年完成。
长衡鸢不愿理他,把自己闷进薄毯里。
盛凌渊见状,也不愿和一个病人多计较。
“也不知谁惯得你这坏毛病,动不动不理人。”
盛凌渊自顾自的说着,将薄毯往下拉了些,露出长衡鸢的头来,又把她两只在外面扯着被子的手掩进被子,捂好。
长衡鸢惧冷又惧热,初秋只让丫鬟给铺锦缎薄毯,多一点也不肯盖。
“等太医看过后,用了晚膳再睡。”
长衡鸢半眯着眼回他:“嗯。”
太医从宫里赶来用了一段时间,看过长衡鸢后告诉盛凌渊,长衡鸢体寒以及忧思过度。喝两个周期的驱寒药和安神药,应该会所好转。
太医说长衡鸢忧思太重,盛凌渊有些无奈,轻声叹了口气,问她:“你每日想那么多,到底是为我还是他?”
良久,长衡鸢吐出一个字:“你。”
盛凌渊听不出真假,但高兴,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扶着她起身:“这是山药排骨羹,尝点,暖暖胃。”
盛凌渊一只手将长衡鸢揽在怀里,一只手喂她。
长衡鸢从小丧父丧母,但她见过其他母亲是这样照顾自己孩子的。
不知晓是病糊涂了还是清醒着故意逗盛凌渊。长衡鸢竟喊了一句:
“娘。”
盛凌渊满脸黑线,但也任劳任怨,把山药排骨羹喂完,让她睡了。
隔日,长衡鸢的头疼便好了。这头痛的毛病就是这样,来得急,去得也干脆。
今日盛凌渊要带她去马场学骑马。
偏巧,今日沈缜休沐。
他为赴老友之约前去福满楼。离京八年,最有名的还是这家酒楼——雕梁画栋依旧,只是檐角的铜铃又添了些青绿。
沈缜不爱乘轿辇,圣上特许他在京城内可御马而行。
京都的街道算不得宽敞,两旁挤满了各式摊贩。平日里刚好容一辆马车经过,若是两车迎面遇上,便要看看谁家的身份更重——位低者让位高者先行,这是京城里不成文的规矩。
摄政王府全府前往颐和山庄,圣上亲赐摄政王的别苑。夏凉冬暖。
不仅有处温泉,还有座马场,调养身体最合适不过了。
摄政王盛凌渊与摄政王妃慕容兰淑一同居坐在前头的轿辇里。
身为侧妃的长衡鸢和彩云处在后头的轿辇里跟着前头。
恰好一个路口,盛凌渊乘坐的轿辇先过去了,长衡鸢被落在了后头。
和沈缜撞了个正着。
沈缜刚回京都不久,不知晓这是谁家的车马。和好友赴约的时间将过,沈缜骑在马上率先开口:
“阁下,可否让在下先行?”
彩云拉开一点帘帐,远远看了一眼,向长衡鸢禀报:“小姐,是定远大将军,前日陛下刚下旨赐封的。”
八年了,长衡鸢已经认不出沈缜的声音了。也是,边疆风沙太大,沈缜也年岁渐长,嗓音里多了沙哑和雄厚。
长衡鸢拉开一点窗帐,匆匆一眼便放下了。她良久未言,细长的睫毛难掩神情。
故人再会,何必如此生分。
长衡鸢想拉开帘帐。
彩云骤然制止:
“小姐……”
彩云解释:“小姐身体还未好,不能再受风寒了。”
“彩云……”长衡鸢还想说什么。
彩云立即打断:“小姐!王爷在前面!”
“……”
“让行。”
沈缜驾马通过后,长衡鸢的轿辇开始移动。
待那辆属于摄政王府的轿辇将要消失在转角,沈缜才匆匆转头,轿帘被风吹得一起一落,他死死盯着,一动不动,生怕错过什么。
十年前,沈缜跟着父亲一同进宫教习皇子剑术,没料到还要教公主。
公主雍容华贵,她身边的小姐虽不如她穿着华贵,但那身青绿色的衣裳雅而不俗。沈缜先入为主的认为长衡鸢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那时,长衡鸢不爱笑,时常低着头,但不知为何,沈缜便注意到了她。
偶然一次,长公主与她悄悄说了什么,逗得她直笑,那是沈缜第一次看清长衡鸢,也是第一次瞧她笑,如此明媚,只此一眼,便再难忘却。
沈缜自知与长衡鸢天壤之别,不敢再看,怕起妄念。
他渐渐不再进宫,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难以启齿的情愫。
可是,妄念已起,经年难消。
直至教习结束,沈缜和父亲一起离开了这让他心绪不宁的皇宫。
父亲回了江南老家,他独自留在京中,靠给世家子弟传授剑术谋生。他从不敢有半分懈怠,闲暇时便救助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或在京都的街巷间游走。
见孤苦无助者,常施以援手;遇不平事,总仗义出头 。
但年少的悸动从未停歇。
或许是上天既怨他妄念,又怜他痴心,让他们再次相遇。
那是再平凡不过的春雨夜,父亲重病,沈缜正快马加鞭赶回去。
意外的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上,竟瞧见几辆侧翻的马车和一倒在血泊里的一群人。沈缜下马,想探探还有没有活口,能救一个是一个。
之后无数次,沈缜都感谢自己这时的谨慎。
“吱嘎”一声不轻不重的响音。沈缜以为是贼人还未走,执枪转头。
却从没想过,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竟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在雨中直立立站了半晌。
心刚平静下来,便见长衡鸢的眼泪簌簌而下。开始沈缜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雨水,直到看清她通红的眼眶。
沈缜强装冷静,询问长衡鸢发生何事。
沈缜犯傻了,此情此景,还能发生什么了。
可是她无声的流泪让沈缜难以思考。
沈缜感到心里闷闷的,很难受,十八岁的少年知晓那种情绪,叫心疼。
父亲曾经说过,将来沈缜要是遇到让他感到心疼又心痛的姑娘,便算栽了。
沈缜当时不以为意。
没想到,沈缜第一次悸动的种子便长成了参日大树。
长衡鸢的一颦一笑,痛苦忧愁都通过树的经脉连结着沈缜的心脏,沈缜会为她心动,会为她心痛。
沈缜不愿再看她流泪了。
可最后让她流泪的却是他。
那日,晚霞像一场烈火,烧红了半边天。
长衡鸢的脸比晚霞还红些,晶亮的眼睛里闪过微光,说了沈缜这辈子都不敢妄想的话。
那一幕沈缜此生难忘,在后来无数艰难的岁月中支撑他走到现在。
长衡鸢语气带着少女的羞涩:“等我及笄……你求娶,我就嫁。”
长衡鸢将自己随身的玉佩给沈缜,等他愿意,来找她。
面对长衡鸢期待的眼神,沈缜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敢说,不能给她未来的人,怎么敢给她承诺。
送别长衡鸢的那日,沈缜心都快跳出来了,不敢看她。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如现在一般。
那时,沈缜才有勇气抬头,泪水倒回眼眶,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斯是佳人,高不可攀。”
昔日,他唯愿做一名锄奸卫道的侠客。可自那时起,他不甘心只能看着长衡鸢的身影远去,他决意要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不要长衡鸢因他遭受流言蜚语,他要自己足以匹配她。
可沈缜不懂,长衡鸢从未在乎过什么流言蜚语,她就是在冷嘲热讽中长大的。
在她心里,他们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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