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山洞,林森手里漂亮的小兽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把小兽随意放在了自己平常坐的位置,卸下一身繁重的装备,接过乌甲手里的完全冻僵的大鱼挂上鱼架子,相应取下另一条差不多大小的回到火堆边。
这条鱼是他们今晚上所有人的食物。
林森熟稔地把鱼剖开,宰成小截,扔进面前水正沸腾着的石锅,翻滚的清水立马平静,等再涌起,已经变成了淡淡的乳白色,还带着细小的泡沫。
等泡沫布满石锅,山洞盈满腥香,林森和旁边的人合力把石锅从火堆里转移。
鱼汤熬好了。
这是林森提出来的分配方式,食物匮乏,每人每天分到的那一块肉远不足以填饱肚子,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哄骗自己,虽然还是一条鱼,并且喝了一肚子水,但到底把肚子填满了。
没有人有心思准备专门盛鱼汤的石瓢或者木瓢,林森用自己平常喝汤的石碗就把一锅鱼汤分出去,众人珍惜地端着碗回位置上,山洞里很快响起小口吹气嘬汤的声音,光听着都能感受到当中的满足。
林森也喝得认真,他轻轻吹开石碗表面的泡沫,露出底下飘着银白色碎肉的鱼汤。
一口…
两口…
……
确保每一口都经过舌尖的细细品尝,然后慢慢从喉咙注入身体,暖意充斥了整个胸腔和空荡荡的胃,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这是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候,但也没能维持太久。
鱼汤喝到大半的时候,林森身侧忽然传出一身微弱的呜咽,他倏地转头,只看见埋着头稀里哗啦地喝汤的乌甲,一瞬疑惑过后,他目光下移,来到地上的小兽上。
静静地盯了两秒钟,旁边人都察觉到林森异样的时候,呜咽声再次响起,尖,细,无力,在安静下来的山洞里显得有些诡异。
所有人目光锁定了地上的小兽,原本呆滞的表情转变成了淡淡的不可置信,林森也很意外,他以为这么半天这猎物早就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气。
他汤都顾不得喝,放下石碗一把扯过小兽,剥开柔软的皮毛,把手覆在小兽的腹部,感受到微不可查的起伏,一下子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杀死?拧断它的脖子?
放着不管,等它最后一口气落下?
一会儿扒皮的时候就死了,不用搭理?
要是面前的换成其他奄奄一息的猎物,林森已经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但是面对手底下这只颇为漂亮和灵气十足的雪白小兽,他莫名地下不去手。
他白天在林子里没有直接杀死小兽再带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忍心,毫无缘由的,仅仅是因为对方‘临死’的时候隔着厚实的兽皮蹭了他一下。
“雪兽。”
林森正拿不准怎么处理小兽合适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开口,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山洞里很少说话的一个老人。
“寒季是白色,暖季变成灰白色,什么都吃,聪明,漂亮,又敏捷。”老人说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认真严肃的:“我年轻的时候听别的部落的人说,雪兽听得懂人话,是还没有变成了人的兽,分得清楚坏人和好人,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
“……”林森沉默,他没有完全听懂了老人的意思,但从对方的神情,他嗅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味道。
老人似乎也并不想要他杀死面前的小兽。
这个猜测毫无原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显得有些滑稽,但林森莫名就是这样的觉得,他又看了手底下的小兽一眼,转头淡淡询问老人:“它好吃吗?”
闻言,老人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是惊讶林森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好吃。”
这是实话,寒季,没有肉是不好吃的,饿到了极点,鬣兽的肉和血都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
得带肯定的回答,林森小小的遗憾了一下,要是不好吃他还有继续纠结的理由,但是好吃就没办法了,没有什么比吃的更重要。
他抚摸着小兽柔软的皮毛,顺着对方的肚子到胸口,继续往上,最后轻易地把手底下的兽颈握住。
也就是这时候,一直毫无反应的小兽忽然睁开眼睛,林森附着身,亲眼看见对方澈亮的金棕色眼里析出一层水光,凝成一滴泪流出来,顺着小兽泪沟滑过光滑的皮毛滴在地上。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林森愣住了,五指不自觉缩紧,紧接着,手底下的兽颈颤抖了一下,小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林森被吓一跳,彻底撒开手,任由小兽脑袋无力的砸在地上。
山洞里的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端着碗不知所措。
小兽摔在地上后又没有了反应,半睁着的眼皮翕动了几下,盖住了无神的双眼,林森心头一跳,环顾四周,瞥见地上盛着半碗鱼汤的石碗,一把拿起来送到小兽嘴边。
小兽毫无知觉,嘴筒点进了汤里也没动一下,林森蹙着眉,扯过小兽软趴趴的身体固定在两腿间,一手端着石碗,一手掰开对方的嘴筒就开始往里灌。
第一股汤下去,小兽被呛了一下,任由一汩汩鱼汤从嘴角溢出,不过它很快就意识到嘴里的是救命的东西,无意识抻着脖子用力往下咽,林森稳住石碗,让鱼汤保持均匀速度流进小兽嘴巴,不到一分钟,小半碗鱼汤尽数顺利进了小兽的肚子。
林森放开手,让小兽平躺在火堆前,看了眼手里剐不出一滴水的石碗,神情有些复杂,他把石碗放在一边,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一边,还端着碗的几人纷纷对视,对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鱼汤咽了一口口水,坚定地递给对面的人,只是还没等对方接过就被打断。
“不用。”林森头也不抬,冷淡淡说。
准备把剩下鱼汤汇在一起给林森的众人动作止住,他们盯着林森看了好一会儿,见林森不容置喙的架势,缩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
见状,林森松一口气,继续专注手里的动作,一边注意小兽的动静,但直到处理完所有,小兽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只能重新把小兽拉到怀里,两只手上上下下试探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没问题,推到一边不再理会。
时间不早了,林森起身来到墙角的石板前,在上面新添了一划,回来刚准备躺下睡觉,虫一毫无预兆地开口。
“我们今天遇到了其他部落的人。”虫一说,语气平平,其余人却在听清楚内容后露出短暂的讶异,林森动作一滞,装作无事的样子,暗自提起精神。
“那个部落?”花雨轻声说。
“不知道。”虫一回答,转而看向乌甲,正在做康复运动的男人忽然被点,毫不遮掩地和虫一对视,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这片土地并不富饶,和大山部落相接的部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乌甲刚好来自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部落。
寒季昼短夜长,没有那个部落会闲着没事儿到距离自己太远的地方捕猎,也就是说,白天遇到的那群人极可能和乌甲来自同一个部落。
黑林部落。
“这只队伍为首的猎人很强壮,身边跟着一个瘦小的猎人,他脾气很大,可以随意殴打对方,这个瘦小的猎人不敢防抗,其他猎人也没有阻止。”虫一描述自己白天看见的情况,最后又补充,“这两个人用的都是刀,其他猎人用什么的都有。”
虫一话落,乌甲动作停下来,沉默的对视间,答案昭然若揭,乌甲也没有隐瞒,慢悠悠回答道:“我认识。”
猎人都有血性,食物,女人,名声……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他们打架互殴的理由,但随意殴打身边人的猎人可不常见,被打了还不还手的更是稀少,组合在一起堪称奇葩,无论在哪里都能给人深刻的印象,他想不知道,想不认识都难。
乌甲说完,瞥了一眼林森,见对方不为所动,继续解释。
“为首的猎人叫黑岩,是我们族长的儿子,他身边的猎人叫鼠脸,我们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
没有人说话,无声催促乌甲赶紧说重点。
寒季,一个部落最脆弱的时候,除去年轻的猎人,其余人几乎没有任何抵御外来威胁的能力,加上猎物稀少,如果同在一片领地捕猎,两只队伍发生冲突,调解矛盾耗费的时间精力和矛盾激发带来的后果都难以想象。
因此,不在寒季踏入其他部落的领地是这片土地上一直默认的规矩,黑岩一行人的行为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大山部落,但仍还在大山部落的领地范围内,如果那行人真的要对大山部落做什么,由河而下,穿过大湖是最便捷的路径,他们的山洞夹在中间,会不会引起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很难说。
黑林部落发生了什么?
这行人为什么要逾矩?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他们想做什么?
……
所有的事情必须严肃对待。
“我已经离开部落很久,并不知道部落里发生了什么,黑岩行事粗鲁,任性,暴力,阴晴不定,我和他交集不多,猜不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男人说完,山洞里依旧沉默,显然,他们并不满意乌甲的回答。
“你……”“你为什么离开部落?”虫一正开口,被林森打断了话,他看了林森一眼,不做表示。
“我得罪了祭司,他把我赶出来。”乌甲这一次回答得干脆,这个问题他其实一开始就说过,但不介意再说一遍。
“得罪?”林森重复,他不确定这个词语的意思,只能根据后文和男人的表情大致推测大概。
“是。”乌甲点头,看起来并没有发现林森并不理解这个词语,虫一却不一样,他知道林森的语言习惯,从不说无意义的话,那怕一个字。
“为什么得罪?”他替林森问道。
闻言,乌甲撩起眼皮分别看一眼虫一和林森,见林森对虫一的话不予置否,盯着火堆眼神放空了那么几秒钟,不知道是回忆还是考虑,良久,他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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