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林森就后悔了，他只是不想让山再下去。
山依旧看着林森，不知道在等什么，林森眼观鼻鼻观心，转头看向河流上方。
又有人尖叫着跳进河里，也有人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了根长长的木棍，正往河里掏，河水被搅动，大片白色的水花翻起，夹着男女老少的笑闹声，热闹得不像话，显得两人十分格格不入。
林森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径直埋头，叮叮哐哐地将腰上杂物取下，一股脑塞进了山手里，面朝河水走近两步。
“再等等。”山忽然说，林森头也不回，他不是傻的，现在又没有猎物流下来，难道跳下去泡水里先等等吗？
他抓着胸口的兽皮，随时准备剐掉，一边紧紧盯着河水，大概等了五分钟，一只隐藏在浮冰下成功躲过天罗地网的小兽朝他们飘来，林森迅速脱下兽皮，猛地怼进山怀里，跃进湖中。
冷！比在雪地里埋伏一个小时还冷，骨头都冰冻了。
这是林森的第一感受，不过只占据了了他大脑不到半秒，入水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钻水面，一掌将额前的湿法推到脑后，不过两眼就搜寻到小兽的影子，还有它背后追上来的三四个人影。
操！林森有那么一点儿崩溃，后悔答应山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但还是标准地抬起双臂，游向前方。
他从前经常待的那片山林挨着一个小村庄，村庄旁有一条河经过，只要天气不冷，他习惯每天从山上下来先扑通栽河里，痛痛快快涮一遍水再回家。
年年如此，就是旱鸭子也成了水中活泥鳅，并且林森走的还不是这帮原始人的野路子，正儿八经学习和研究过游泳姿势的，知道怎么才能游得又快又漂亮。
但是现在好看没用，林森只想自己怎么才能足够灵活，抓住小兽赶紧溜走上岸。
河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发的插曲吸引了目光，看清河中逆流而上的是林森，好些人迟疑地闭上嘴巴，只有视野受阻的还在欢呼，并且因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争夺叫得更大声。
林森逆流游了一二十米，感觉一辈子就要过去时，终于赶在大山部落的人之前得受，他扒开野兽身上的浮冰，一把牢牢抓住猎物，顾不得手底下是什么部位，头一转开始往岸上游，不料半道就被大山部落的人追上，拦截下来。
第一个靠近的人脸看起来还很年轻，抬起来的胳膊瘦得吓人，但一抓住猎物就跟铁钩子似的，林森死活拽不动，只能停下来，一边浮水，一边和男孩儿纠缠。
没错，只是纠缠。
男孩儿没有对林森做过多的动作，只是紧抓着猎物不放，林森试探去掰对方，结果男孩儿手指头跟钢爪似的扎在猎物身上，他无奈地松手。
一边又有人靠近，不知道是认出了林森还是认出男孩儿，看了几秒戏后纷纷游走，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人，咫尺之外的男孩脸色苍白到极点，浑身散发着狠劲儿和誓不罢休，林森黑着脸，第一次产生了类似烦躁的情绪。
他不知道抢这猎物有没有规矩，譬如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抢别人手里的也可以，猎人不可以和小孩儿抢，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他看得出来，这个男孩儿比他需要他们手底下的猎物，但他并不想白白下一趟水，试图找到一个足够强硬的理由让自己抓紧或者松手。
这时候，河岸边的山忽然说一串陌生的音节，停顿了半秒钟，沉声说了句，“放手。”
男孩儿眼神一僵，紧接着林森感受到手底下的猎物有了松动，他眼中，男孩黑黝黝的眼珠霎地失去了光亮，整个人颓下去，搞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呼吸沉入河底。
林森沉沉看着男孩，手底下野兽身上另一道力随着时间彻底消失不见，他随即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游向对岸。
河里岸上，注视着几人一举一动的大山部落的人都表情都凝固了，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摸不着头脑，男孩直愣愣盯着跃上河岸的林森，迟迟没有动作。
林森不知道这一切，也无暇关注，从河里出来他路都快不会走了，也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只听见一颗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
他站起来，腰还没挺止，一张还带着余温的兽皮覆下来，山替林森擦干前胸后背的水珠，展开林森之前的兽皮衣把林森裹起来。
“可以坚持吗？”山垂下头，低声询问，林森冷得脑子空白一片，山的话在耳朵里转了两圈他才反应过来。
“冷。”林森摇头，披上了来的兽皮衣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回山洞。”山说，又替林森紧了紧兽皮，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山洞去，林森这时候已经回过神，顺着山的力道僵硬地迈着步子。
半路上，花雨几人迎面朝两人小跑过来。
“怎么了？”花雨焦急问，紧跟着两人的脚步，侧着身上上下下打量林森。
“山洞有干净的兽皮吗？”山替林森回答。
“有的有的，石床里面，进洞就看得见。”花雨连连点头，看着林森蜷缩样子，露出恍然的表情，“我刚才看见你们了，他在冰河里待了好一会儿，冻到了？”
“嗯。”林森哼了声，声音打着飘。
“那你们快回去吧。”花雨说，停下脚步，目送两人走远。
进了山洞，林森朝火堆，山朝石床，山扯了几张最厚实的兽皮出来，林森已经弯腰脱下了湿透的兽皮裤，噗一声丢在地上，兽皮里夹着块儿十分显眼的颜色。
山目光匆匆一瞥，把手中的兽皮递给林森，林森接过，展开一看，表情凝固住。
手里的是张兽皮，并不规则，又宽又长，提在腰间下摆能垂到他的脚踝，要是裹腿上他一会儿腿都迈不开。
“先用这个，一会儿给你找其他的。”山看明白了林森的表情。
闻言，林森只能妥协。
他上身的兽皮堪堪遮住屁股，为了让兽皮和皮肤更贴合，撩起兽皮衣下摆，两三下把兽皮缠绕好，丝毫没注意旁边猎人的快速闪动了一下的目光。
刺骨的寒意被驱散，林森微不可查地舒一口气，歪头蹭了蹭脸上头发里流下来的水，视野里又出现一只手，抓着另一张兽皮。
“头发。”山说，林森脑袋已经被冻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想也不想抬手接过，一把盖在了脑袋上，胡乱搓起来，不久就把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搓成了一团。
“谢谢。”基本擦干头发，林森把兽皮还给山，山接过，大步走到石床边随意扔到石床里侧，折回来，看向林森刚才脱下来的兽皮，林森顺着看过去，怔了一下。
打湿的兽皮颜色加重，几乎成了黑色，现在，地上黑漆漆一团中，一坨浅灰色的不明物体正在里头扎着两人的眼睛。
林森下河之前还顾忌着自己的内裤太过打眼，硬是没脱兽皮裤，进了山洞只剩下山，那点儿防备不知觉消散，要不是山提醒，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想得起来。
“这个……”明知道没什么好尴尬的，也知道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林森还是一下子变的不自在，蹲下身想把内裤捡起来，结果兽皮裹得太紧，一下子没蹲下去，还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他赶紧站稳了，手动放松腰上的兽皮，结果旁边的山先蹲下去了，抓起他的内裤，面色如常的递给他。
似曾相识的一幕。
林森双手还抓着腰上的兽皮，微瞪着眼，半天才抬手接过，触碰到冰凉的那一刻，手指头不可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他接过内裤后，山又蹲下来，提起林森湿哒哒的兽皮裤走到山洞外，林森有心出去看看，但一想到自己走起路来的傻样，放弃这个想法，盯了手里的内裤半晌，往前蹦了两下，把它举到火堆面前拧干。
这坏事儿林森干得一点儿都不心虚，火堆烧得很旺，水落下去只是噼噼啪啪响几声，一股白烟袅袅升起，火苗随之摇摆，不一会儿，白烟散尽，火堆也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又蹦着找了根木柴把内裤串起来架在火上，林森忙活完了，一回头看，山也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他的裤子，明显已经拧干过了。
两人竟然默契地干了同一件事，林森淡淡想着，眼看着山进来，也用一根棍子把裤子穿起来，架在他内裤旁边，人也站在他的身旁，注视着火堆上多出来一裤一衩。
这场景有些滑稽，林森忍住扶额的冲动移开目光，内心消化了几下，想起另一件更严肃的问题。
他穿着这裤子，一会儿怎么行动？
这个念头一出来，林森转身看向洞口，洞口封闭着，他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什么时候结束？”林森只能问道。
“不久。”山回答。
得到答案，林森看着山的视线不动，企图让对方从他眼神里读出什么，但是失败了。
“兽皮。”林森扯了扯腰上的兽皮，“你去找其他的。”
这不是命令，是控诉，是林森在重复山一开始说的话。
“嗯，一会儿，等其他人回来。”山不为所动，冷静解释自己没有这么半天没有行动的原因，但林森并不接受。
“现在，我不能走。”林森说，略有些幽怨。
“……”山沉默，抱着胳膊侧头，垂着视线看着林森，良久才幽幽道：“走小步。”
“……”林森眼神复杂地盯着山看了好一会儿，收回目光看准山洞里最大的木墩子，慢吞吞，但看起来起码是正常的步子走过去坐下，坐姿莫名端庄。
林森也知道自己姿势恐怕并不适合自己，而且也很不舒服，扭来扭去地调整，不经意瞥一眼山，发现对方表情莫名有些古怪，不动了，等了半晌又觉得自己看错了，继续默默调整。
于是花雨几人带着一群人一进山洞，就看见杵在火堆前木桩子似的山，以及石床边，木墩子上坐得规规矩矩的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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