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桌子边缘的乔治,低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坐在椅子上专业的陆宇,眼里闪烁着惊讶和探索欲,右手从背后伸出开始抚摸起下巴周围的络腮胡。陆宇察觉来自角落里面的那束目光,没有打量,默默将对面的那个人列入关注列表。
“这段时间,我就先和你负责关于仪器的部分。”陆宇将自己的位置从林凡旁边挪到高叶旁边。
一手拿着陆宇资料的高叶,调侃起来:“谢天谢地,多亏你,没你我还真不行。”夹枪带棒直戳人的肺管子,阴阳怪气起陆宇来,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一句话。
乔治第一次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语言,反应过来后笑地肚子疼:“真是有趣——”林凡马上眼神示意乔治,对上的瞬间,他意识到问题,收住自己的情绪。
果然不出意外,暴脾气高叶被刚来人的行为一点就炸,现在情绪不是从嘴里面冒出来,而直接是挂在了脸上,好比黄牛拉车,又臭又长。
但高叶毕竟是专业人员,情绪不会影响手里的工作,和陆宇配合高效率处理和材料部门的对接。其他人员也都按部就班做着属于自己那部分的工作。
键盘声络绎不绝,耳朵接受到信号传导到高叶的大脑处理器,强行驱使他集中注意力。但“演算”、“虚拟”、“世界”,这几个词如同幽灵般,这几天始终萦绕在头脑。
越想,高叶的心口就越烦躁,一股恐惧靠近,后背莫名冒出瘆人的寒气甚至让指尖开始麻木,高叶实在忍不住:“如果连世界都是虚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机械无光地盯着屏幕,眼睛甚至对着屏幕也生出厌恶:“会不会我也是假的呢?”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陷入死亡的沉寂。键盘声消失,连呼吸的声音也被抹灭。众人的胆怯就这么活生生被拆穿。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因为这也是他们的心病。
虚假——的人?
陆宇皱紧眉头,他很清楚现在的局面,如果一味沉默,那之后人们压抑的情感只会爆发更严重。
他眼里装满沉重的复杂,思索片刻:“或许是,但起码此刻你是真实的。”他坚定的眼神没有动摇:“作为高叶存在着,我的世界永远不会否认这个事实。”
心里一颤,疼痛的暖流滑过骨髓:“我应该感谢你这位观测者喽。”高叶冷哼地微笑,低下头,眼里攒着泪,观察起敲键盘的手指,试探性地抬起拇指,又放下。
实验室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彼此心照不宣表示理解这一残酷的一面。作为科学家,探索的领域往往是当前人类最危险的地方,告诉世人真相之前,他们自己也是个备受煎熬的孩子。如果可以,希望至少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这大概是此刻所有人的心愿。
林凡从屏幕逃离,抬头观察起窗外。
天空没有多少云彩出现,可就是这样的天被粉色填充,如同少女脸颊害羞的红晕,渲染出好度浅淡的层次。偶尔有飞鸟从天边划过,留下梧桐单拎着孤独,站立在空旷的原野。因为隔音玻璃的缘故,外界的声音无法透过,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你一点鸟叫或者昆虫的声音。
“好美——”
虚假的美丽,到一定程度或许可以被原谅。区分真假有意义吗?
林凡也在琢磨作为人存在的理由。到底为什么而生?又为什么而活,好像一切都毫无意义,又好像这一切又被个人赋予了含义。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认知世界和感受当下对于当前的人来说,或许是有一点意义。渴望真实,但也享受虚假,未必不是个坏事。想到这里,林凡的眼眶也湿润了大半。
“真有意思,原来你是这么看世界的。”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凡环顾四周他也没有看到有人来到自己的身边:“幻觉?”
扶着头,托了鼻梁上的眼镜,抓起旁边的杯子,猛地喝了口。晃了晃身体,努力让精神集中,看来是最近加班太严重了。
乔治隔着屏幕,透过电脑的缝隙观察坐在前面的这三个人,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林,你喜欢天空吗?”
礼貌性转头,林凡对上乔治闪亮的大眼睛,停顿一会儿:“算是。”天带给他的感受,更多的是神秘,他只是好奇,但不痴迷。可乔治激动地手舞足蹈。
“我家有个望远镜,我的妻子和我经常喜欢在夜晚的时候看星空。”乔治一边说,一边明显陷入从前的那段时光中,样子很是享受和怀念,无意识转动起无名指上的素银圈戒指。
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爱尔兰那块土地,和爱人并肩,在家里的阳台上,轮流着通过架起来小小的望远镜,欣赏着浩瀚的夜空。
如此美好,让人沉沦。
看着这样的乔治,连陆宇都为之动容:“山顶上其实有天文台。有时间你可以去。算是一个中型的观测点。看到的星星会很清晰,不过老刘说,最近会关闭一段时间。”
坐落在这里的天文台是属于研究所的资源。主要承接着发送,接受,观测宇宙信号的一部分责任。有专门的团队负责这里的基本事务,但在整个计划中,这里承担的任务只是少量,在整个计划占有的比例和重要程度很轻。
因此,作为内部人员的人,借着福利,也是可以去蹭一下资源。陆宇对这方面很是了解,也是那里的常客,所以天文台的事情他是最清楚的。
本来陆宇还担心乔治会失望,但出乎意外他丝毫不难过,反而开怀大笑:“那之后要不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赏星星如果有人在旁边交流,真的是很浪漫的事情了。”
乔治是个行动派,已经开始规划起之后的事情。难得有人和自己的兴致契合,陆宇脸上冷淡的表情甚至都出现波动,有了颜色。
“可以。”林凡笑着,目光柔和,感觉三人观星也是不错的体验。
“开放时间现在还要等通知。”高叶补充:“说的是维修。”
“每次都是这样,动不动就维修!”陆宇心里苦得很,抱怨这个事情不止一次。天文台罢工,害得自己只能跑到小花园那个位置上暂时去看宝贝的星星:“他们也不知道在干嘛。”
“哎,上一次闭馆是一个星期,这一次要多久?”高叶开始推测起这次的时间。
“不知道。”陆宇无奈地不行:“你赌多久?这次。”
陆宇眼睛余光联系了旁边的高叶,收到信号的他歪着脑袋,摇了摇头:“至少不是现在。”
猜到这句话,他没有意外,只是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淡淡灰色黯淡的忧伤。
“但也不是永远关闭。”乔治安慰起陆宇:“当然!这是我的推测。”他俏皮地仰起头,邪魅一笑,像是个坏男孩,故意放出个烟雾弹。
这种冷笑话的风格,属实让人爱地不行。一联想到,乔治早就结婚了,陆宇又觉得很合理,极致的浪漫必然是有归属,他甚至也好奇起关于乔治的故事,他确实有种魅力,让人想去了解。
“陆,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极地,哪里很接近天,能看到最明亮的星。”乔治真诚地发起邀请。没有思索陆宇直接应下。
虽然只是约定,可现在陆宇脑子里面都已经构思起画面。穿着超厚装的防寒服装,两人站在极寒之地,在全是白色的冰雪世界里面,和这位朋友抬头眺望起那粒子在大气层碰撞形成的极致亮绿的色彩,闪耀的星空,触手可得,这里没有丛林和高楼,所有的一切都是近在咫尺。手抬起,如指挥江山一样,朝着那颗璀璨的星定位,得意洋洋。
陆宇越想越兴奋,眼神中的张扬溢出眼眶,强烈的情绪被坐在身旁的人敏感捕捉。
高叶最了解他的臭德行!依稀回忆起上一次被陆宇凌晨3点从被窝拉起去天文台看星星的经历。他是懂得这个人的厉害:表面上的他是个正人君子,但如果他疯狂起来,真的是无人可敌。
天才和疯子,往往在一线之间。
或许高叶不理解这种割裂的状态,可林凡看着陆宇的样子一点不陌生。那副科学狂人的癫狂样子让人不想多看一眼,厌恶至极:没错,那是同类的气息,所以他在内心实际上极度讨厌这个人。
可是很奇怪,明明是死对头,无论是多古怪的脑回路,他又都能理解陆宇的思考路径,即使会有很多争吵。
哪怕是上次的事件。
上次的事?
林凡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直犯嘀咕:虽然自己最后是把报告信息提交上去,可对这个事情他是完全没有把握。他是懂陆宇的,可在这个事情上,如果失败?
一想到这里,头大得不行。他不是怕承担责任,他怕的是无法探索真实世界。他渴望了解到整个宇宙的真相,哪怕是多残酷的真相,他也要寻找,就算是牺牲自己,毁灭所有也在所不辞。
疼痛没有减弱的意思,太阳穴上的神经胀的快跳出表层的皮肤,头好重,身子轻地可怕,狭小的空间没有多少氧气供给,勉强站立起来,脚步沉重,林凡不想被人发现异常,表面还是和往常一样,静静前往厕所。摆脱窒息的空气,用水浇自己的脸,终于清醒。
林凡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庞。蜡黄皮肤,下巴长满胡须,那个人是他,但是为什么这么陌生呢?他越看镜子,越觉得自己不了解里面的那个人类。
这是谁?
我?
是真的吗?
可这个人,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伸出手,抚摸起镜子里面的人,随着自己的动作,镜子里的人也复刻出对应的步骤。
“那当然是你。”
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可恶,到底是谁?林凡四处打量:“什么人?!出来?”,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
“想知道?很简单。”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一直都在,我一直和你说话,只是没发现而已。”
林凡直接崩溃,瘫软在厕所。
“你不是想要了解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
在空旷的走廊,一切都被暂停静止。这里充满寂静,白色的墙面和洁白反光的地板融为一体,终于变成混沌。
乔治望着粉色的天空,笑地很灿烂:“好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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