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依赖他们,用微不足道的讨好与蝇头小利让自己获得安全,获得庇护,获得在别人家族中的一小块容身之所。我把他们也拉进这件麻烦的事情中,像吸血虫一样攀附在缘下家身上。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会答应,会帮我。
正因为知道。
罪恶感才无法磨灭。
3.
下午,坐上安原老师的车出校门时,我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可疑的人。我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并且申请几天假期。
安原老师点点头,说了跟阿部老师一样的话:注意安全,保持警惕。有需要记得联系我。
我说:“好。”
“我还认识几个优秀的律师,”她自然地说,“新闻媒体那边也有朋友。”
“……看不出来。”我小声说。
“看不出来什么?”正在等红灯,她转头瞪我一眼,“以为我会没朋友?”
“……”
还真是。
“我都说了……”绿灯亮起,她懒懒踩下油门,“加藤,我们很像。”
“你想过的,做过的,我都清楚。”
经营人脉,给自己寻求便利,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事情她并不陌生。安原光只是年轻的时候没想通而已。现在的她,虽然觉得生活无趣,但愿意偶尔给自己找点乐趣。
指导我也算其中的一部分。
她抱着玩味的心态,想看我能获得怎样的结局,自然不希望我的成长被突然出现的意外事件打断。我接受了这份好意,暗暗记下。
至于行动,还需要和缘下家人商量。
下车后,我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缘下家,按响门铃。这个时间只有缘下太太一个人在家,她应该是在午睡,被我吵醒了,迷迷糊糊来开门,看到我之后有些惊讶。
“啊啦,小千树……?怎么回来了,是生病请假了吗?”她轻声问,侧身让我进屋。
“不是,”我缓缓说,“我遇到了麻烦……可能,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怎么了?”她关上门,把我的行李箱接过,随手放到玄关旁边,然后凑近,摸摸我的头发,“不着急,慢慢说。”
“嗯。”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干涩。
“我的……生父。他出狱了。”
“舅舅,帮他找到了我。”
“他今天去了白鸟泽。”
简短的几句话,便让缘下太太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和缘下先生听过我毫无保留地坦述过去,所以知道我的生父是谁,知道那个男人会给我和妈妈带来危险。
缘下太太用力抱住我。
“不怕,小千树,不怕……”
她抚摸我的脊背,让我放松,话音让人平静,我能感受到她手臂的热度。
“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的。”
“舅舅知道我住在这边,那个男人肯定也会知道。妈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近乎麻木地继续对她说,“最近,可以让妈妈和您一起住吗?”
“当然了,”她语气温柔,“在解决问题之前,小千树和惠都可以住在这边。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嗯。”
我闭上眼,完全融进她包容的、带着香气的怀抱。罪恶感被我尽力忽视,仅剩下源自本能的……小小依赖。我不想自己变得脆弱,不想显得太无力。
但现在。
就一小会儿。
4.
小缘九点多才到家。
听缘下太太说,乌野在前段时间的春高初预选中获得了胜利,可以参加十月份的后预选赛。所以最近队内训练任务繁重,小缘每天回来都很晚。
而在他回来之前,我已经和缘下太太,缘下先生,以及我妈妈都说完了整件事。
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时,妈妈表情惊恐,根本无法抑制颤抖。我坐在她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支撑。让她可以抱住我,靠着我。
“没事,”我对她说,“我在这里。”
我们谈论了很久。
最终得出了初步计划——祸水东引。
首先,上野信是个难以摆脱的,没有道德底线的赌鬼。他喜欢用暴力和威胁得到一切。哪怕经历过十几年牢狱之灾,学会了稍微忍耐,刻意不做越界的事情,某些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无法改变。
而加藤义明所做的,大概率是提供利益与信息,让他来骚扰我和妈妈,给我们施加压力。好让我意识到和妈妈在一起会带来麻烦,唯一的出路是去东京求助他。或许舅舅觉得,只要让上野信缠上了我妈妈,就相当于给了上野一个稳定的目标。
就算不稳定,加藤义明也绝不会暴露他自己的信息,不会暴露他的资产和能得到的全部利益。
赌鬼的贪婪是没有底线的,他不敢引火烧身。
缘下先生合理推测,哪怕是浅层次的合作,只要涉及利益交换,让上野尝到了甜头,就相当于担了一层风险。加藤义明肯定知道这一点,绝不会毫无理由地去找上野信。
大概率,他又一次遇到了经济危机,不得不想其他办法。而我手上的这一笔钱,对于他而言非常有必要。
他必须得到。
所以目前最好的做法,是把上野信这个麻烦转移到加藤义明身上。让上野意识到,加藤义明是更加好利用,更好骗取利益的人,再适时通过一些方式给他提供加藤义明的信息,让他前往东京。
但我并不清楚舅舅目前遇到了什么困境。贸然询问是极其不理智的蠢办法,而且舅舅那里最好真的有能被利用的一切,否则意识到被骗后,上野的威胁还是会回到我们身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祸端。
缘下先生建议,首先是给上野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让他害怕,丢脸,要做到他甚至不敢对加藤义明说出实情的程度。
当然,必须是上野主动挑衅。
然后,我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假装不堪其扰,找借口前往东京求助舅舅,去得到加藤义明的地址,套出他目前的状况。再把这一线索给上野信,最好能让上野信直接从加藤义明手中获得利益——
或者,让他们自相残杀。
“但如果要这样做,千树,”缘下先生严肃地看着我,“你和你妈妈就不能一直躲着他。”
“在那个人看来,你们作为外人,不可能永远龟缩在别人家里。一边是住在东京,真实情况不明的成年男性,一边是近在眼前的母女,你妈妈还是曾经被他控制过的人。他一定会觉得你们更好欺负,更容易下手。”
“所以对他的教训——你和妈妈要亲手完成。我们可以给你提供帮助,但最终给他留下印象的,必须是你们。”
“不能让他有胆量愤怒。”
“你要使他恐惧。”
我靠在缘下家的沙发上,静静把玩手中的小刀。刀刃锋利,带着隐隐的寒光。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我斜斜看了一眼,恰好对上缘下力进门投来的视线。他见到我有片刻怔然,眨眨眼。
“今天是周三吧。”
“千树……怎么在这里?”
我打了个哈欠。
“有点意外情况,现在没地方住了,来蹭个房间。”
“对了……”我站起身,“之后可能要打架……或者做点别的事。”
“你会帮我吧?”
他表情完全凝固,似乎陷入了什么极为严肃极为复杂的思维风暴,大脑快速运转分析情况。最终,我看到小缘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快速换下鞋子,把书包一甩,来到身边直视着我。
“说好的,我会一直陪你,”他咽了口唾沫,紧绷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就算千树要杀人灭口,我也能……”
“想什么呢,”我无语了,“你是准备跟我去牢里结婚吗?”
“欸……?”他挠挠头,“不、不是这种别的事吗?”
我笑了。
可能是今天唯一一个正常的笑。
我伸出食指,放在他胸口,轻推了一下。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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