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夜一大优点就是心宽，搞清楚前因后果就不再钻牛角尖，而是把自己代入到现在这个“林照夜”的身份上思考问题。
再回想这场被赶出家门的戏码，处处都透着古怪。
太快了，也太巧了。
说没人搞鬼鬼都不信。
林照夜对林父没什么感情，隔着记忆去看也没觉得受伤，最多就是遗憾一下下这泼天的富贵还没体验一把，就离他远去了。
真相是要查的，仇也是要报的，不然也对不起他捡来的这条命。
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他就是一个没钱没势没人脉还在医院躺着的病号，有什么计划都得在养好身体、搞清楚这个世界的情况后再做打算。
林照夜很快就把自己摊平了。
医生过来问了他一堆问题，又做了一堆检查，林照夜都老老实实地照办。
汤助理跟在旁边看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医生在病历单上笔走龙蛇，给出了一个比较乐观的结果：“没什么大碍，刚刚可能是睡太久脑子睡糊了，等不晕了多下床走动走动应该就没事了。”
记忆方面没太大问题，但后脑勺的撞击伤却还是个隐患。
还要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为了避免落下什么后遗症，医生直接剥夺了林照夜接触电子屏幕的权利，看时间都只能去盯墙上挂的石英钟。
汤助理看他无聊到盯着天花板一发呆就是好几个小时的样子，又觉得实在可怜，就悄摸摸去附近的旧书店称了几斤纸质书回来给他打发时间。
医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不要用眼过度。
于是在住院的几天里，林照夜每天有了四个小时看书的时间。
汤助理特意挑了些年轻群体中比较流行的小说和漫画，不过旧书店里的上下册都不怎么连贯，只能用来打发时间。
原本他以为林少爷很快就会觉得无聊，甚至闹着出院。
但没想到林照夜安分得不得了，除了饭菜里的胡萝卜他不爱吃，以及那箱书看完了想要新的，提了这么两次外，之后就没有再提过任何要求。
安分，且好养活。
那摞小说漫画里夹了几本经济学鸡汤，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汤助理着实吃了一惊。
关明熙是特意挑了他来照顾林照夜的。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汤助理脾气足够好，耐性十足，面对再难缠的合作商都能面不改色地周到接待，就连随行的熊孩子也能安抚妥帖。
换句话说，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林照夜大吵大闹的心理准备。
结果却没有。
林少爷乖巧得不得了。
别说汤助理，就连关明熙都相当意外。
“他没闹着要出院？”
“没有。”汤助理很肯定地说道，“他连什么时候出院都没问过。”
关明熙微微挑了下眉：“没闹其他幺蛾子？”
“没有，看着可乖了。”汤助理忍不住给林照夜说了几句好话，“每天都安安分分的，对护工和护士也都很礼貌，我看不像是装出来的，说不定是传闻有误。”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林少爷恰好撞坏了脑子。
但两人现在都算站在林照夜这边的，也就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
不管什么原因，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那林老爷子能干出这么狠心的事来，之前有几分真心都不好说。”汤助理压低了声音说道，“林少爷这些年名声比那几个蹲过看守所的都差，也难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关明熙不置可否，推开车门下了车，往医院正门走去。
这几天工作狂关总难得按时上下班，甚至偶尔早退，就是为了定时定点来医院探望林照夜这个病号。
有多少真心不好说，更多是源于责任。
既然已经把便宜弟弟接到身边，就不好不管不顾。
除此以外的原因就是这便宜弟弟表现得还算安分，这么些天不吵不闹，也没提什么煞风景的人或事，而且看着也是知道好歹的，对关明熙这个便宜哥是又感激又尊敬。
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论，嘴上是一口一个“哥”叫得情真意切。
关明熙来走过场例行慰问的时候，场面那叫一个兄友弟恭感人肺腑。
不知内情的护士见了都时常感叹他们兄弟关系真好。
关明熙对此还算满意，即便是装出来的和睦亲密，也算对干妈有个交代了。
渐渐的也对林照夜宽容几分。
不过他不像汤助理那么相信林照夜表现出来的表象。
看林照夜过去那些资料就知道，这人也就一张皮相长得算是乖巧，骨子里说轻点那叫叛逆，反正和“乖巧”二字搭不上半点边。
现在能装成乖孩子，要不然真的撞坏了脑子，要不然就是在憋个大的。
“他没问过那个小明星的事？”关明熙问道。
“没有。”汤助理说道，“他刚醒的时候，医生说最好不要刺激他，我就没敢主动提那天晚上的事，他自己也没问过，我都有点拿不准他是忘了还是……”
他话头忽然一顿，脚步也跟着一停。
关明熙低头看了一眼汤助理拉住他袖子的手，周身气温陡然一冷。
“……”汤助理连忙松开手，投降似的往旁边退了半步，退完又感觉自己反应有点过激。
好像关总是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似的。
汤助理略有点心虚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故作镇定地招招手，让关明熙往边上躲躲。
“说曹操曹操到。”汤助理用眼神示意他看住院部的前台，小声说道，“聂潮汐，就是林少爷之前舔……咳，喜欢的那个小明星，没想到找到这儿来了。”
“先看看怎么回事。”
关明熙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年轻男人，正指手画脚地和前台争论着什么。
男人刻意压着声音，关明熙和汤助理站得有段距离，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部分内容。
“……我就见他一面，说几句话就走。”
“……我们真的是朋友……”
“……要不然你去联系一下他，让他自己出来见我行不行？”
“求你了姐姐。”
聂潮汐的声音越发粘腻，对着前台的护士软磨硬泡，想要问出林照夜的病房号。
前台护士不为所动：“抱歉，我们前台没有权限调取病人的住院信息，如果您的朋友真的在这里住院，而且允许您探望，请联系您的朋友或者病人的监护人发通行码给您，我们会安排专人送您到病房门口。”
言下之意，没通行码连电梯门都进不去。
他们这家私立医院以私密性和安全性著称，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放进去的。
两名前台一个面容冷峻，一个笑容满面，态度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油盐不进。
大厅四角以及电梯口各站着几个穿着医院制服的保安，听见前台这边的动静，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预备着一有动静就冲上来将闹事的人按住。
站在柜台前死缠烂打的聂潮汐就好像是马戏团舞台中央的小丑似的。
聂潮汐捏紧了拳头，暗暗咬牙，感到了几分难堪，也萌生了几分退意。
但一想到那些人的威胁，他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脚上像是扎了钉子，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了。
聂潮汐心底其实有点后悔。
从前他一心想攀高枝，觉得林照夜不思进取，根本玩不过心机深沉能力出众的私生子，跟着他没什么前途，有了更好的登天梯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跨过去。
可换了攀附对象，聂潮汐才知道这高枝不是那么好攀的。
像林照夜那样事事以他为先，不计回报，真心尊重爱护他的富二代才是罕见的异类，新金主不过是拿他做个筏子羞辱林照夜，对于林照夜曾百般爱护的宝贝也只当个玩意儿。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聂潮汐没了呼来喝去、随便伸手讨要东西的底气，被人迎面扇了巴掌也只能赔着笑脸，有时候还要把另一边脸凑上去给人扇。
短短一个月，聂潮汐就尝到了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不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在林照夜身边时真正众星捧月的日子。
林照夜从来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可已经上了贼船，就容不得他再回头。
况且，林照夜已经废了。
现在他就是一条被林家赶出家门、被“兄弟”赶尽杀绝的丧家犬，早就没有了投资的价值。
仅剩的作用不过就是再被人狠狠踩进泥地里，百般羞辱折磨，将他彻底逼成一条冲人摇尾乞怜的狗，供昔日的对头取乐罢了。
比如这两天金主突然想起了林照夜，就打发聂潮汐过来探听消息。
当初林照夜对聂潮汐用情之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即便如今他落入泥潭，又被聂潮汐拒之门外，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彻底放下。
否则前几日他也不会因为几张照片就大受刺激了。
他一定还对聂潮汐念念不忘。
就连聂潮汐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想到这里，聂潮汐便又生出了几分勇气，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冲着那位面容和善的护士眨眼。
护士微微怔愣了一下，眼底划过几分惊喜激动之色，显然认出了这张时常出现在广告牌上的脸。
聂潮汐心头一定，笑容加深了几分：“姐姐你是不是认识我呀？”
护士有点不确定地问：“你是……聂潮汐？”
聂潮汐点头，小声说：“是我，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护士迟疑了一下，余光扫过周边，动作飞快的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连着笔一同递到聂潮汐面前。
聂潮汐接过纸笔就刷刷刷地开始签名，心情终于变得愉悦了几分。
“我真的不是坏人，这张脸应该可以当做证明吧。”聂潮汐将签名递过去，还故意碰了一下护士的手指，“我跟林哥真的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朋友了，你就稍微通融一下，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护士飞快地抽回了手，喜滋滋地看了两眼签名，闻言抬头却是一秒变脸，直截了当道：“不行！”
聂潮汐脸上笑容一僵，看向刚刚递出去的签名。
这人刚刚那么兴奋地要他的签名，难道不是他的粉丝吗？
护士轻咳了一声，缓和了一下语气，温声解释：“对不起聂先生，这是我们医院的硬性规定，如果被抓到违规的话，不仅会被立刻开除，还会被追究责任。”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同事以及遍布大厅的监控。
“聂先生您也是从底层草根一路逆袭过来的励志派明星，想必您一定能理解我们打工人的苦衷，不会为难我们逼迫我们违反规定害我们丢掉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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