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放晴,日光普照。
云渡已经抹除了赶考书生与那一老一小昨晚的记忆,他们只当自己做了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一个个脸色黑沉,无精打采,陆陆续续离开神庙,。
最后只剩徐梦回与玉娘,还有一具闭目沉睡的泥塑肉身。
供桌放着神像的头颅,庭月抱起来仔细看了看,这神像里面是黄泥塑成,外面漆了一层金粉,所剩无几,看断裂面外凸里平,像是用力掰断似的,她退了几步,想象那人或许也是站在供桌之上,一手握神像肩侧,一手按住头颅,用力后推,咔嚓一声,神像头颅与身体分开,而后将断头端正放在身体之上。
神像身上也划了密密麻麻的刻痕,泄愤似的,杂乱无章。
妖魔鬼怪无法触碰福德正神的神像,能够摧毁神像的只有人。
将庇护人间,驱逐妖魔的神像破坏掉,无异于自掘坟墓。
谁这么不想活了?
也许常来这里找书生采集纯阳之血的玉娘能够知道,她正与许梦回拆卸破庙的木门,好抬着柳长卿回家,一阵霹雳咣当,让本就残败的庙宇更加摇摇欲倒。
飒飒灰尘满屋落下。
云渡挥袖荡开二人头顶落尘,拉着庭月走到门外,庭月正好问玉娘知道不知道神像被破坏的事情,玉娘优雅地放下裙角,停住踹门的动作,边整理容发,边回想道:“我是三年前来的,神像身上的痕迹,那时好像没有,这里偏僻,只有些从南方北上的书生会抄捷径路过,大概一年前,这庙忽然变得荒凉残破,我便换成三月一来……”
一年前有什么人过来,将神像损坏,失去神光养护的庙宇,很快荒芜下去,但玉娘实在说不出有印象之人。
这事只好先放下,庭月当务之急是赶去伏牛山,找到二师兄陆成沅。
告别玉娘与许梦回,两人一狼再次上路。
昨夜一场暴雨,路间全是泥泞,山路更是难走,脚下打滑,水洼遍地。
云渡御剑而行,脚不沾地,苦了四脚踏泥的狼球,黑色柔顺的狼毛上沾满黄泥点,庭月跳下来,施了个净身术,将它清理干净,抱在身前,决定先徒步而行好了。
看了眼抱胸观天的云渡,问:“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云渡姿势不变,“不知道,无聊吧。”
离伏牛山已经不远,估计再走两天就可以到达,那里自是凶险,若让他跟着,也能多一份有力的照应,可是,平白无故把人扯进去,若真出什么事,自己该拿什么还他,思考一瞬嘻嘻笑道:“你走吧,别跟着我了,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没必要真以身相许。”
“伏牛山,我知道你要去那里。”云渡挑眉微笑,“你的勇敢,真令人发自内心拜服。”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庭月将其作为耳旁风,倏忽刮过就算完了,“你知道就好,我有我的办法,你自便吧。”
云渡垂下右手,朝向她,双眸漆黑明亮,“上来吧,我与你一起。”
习惯了他冷嘲热讽,陡然这副温善神情,惊得庭月眉头凝成一高一低,迟疑了好一会,才搭上的他的手,跃到剑身之上。
云渡坐在前方,侧头道:“御剑会不会?”
御剑飞行不仅仅需要灵力,还得操控飞行方向与速度,在修仙界,有体系严格的御剑考核,什么绕某一点连转三十四圈;在一定时间内,御剑飞越千丈高的山峰,途中还要闪避突如其来的袭击;更绝的是,蒙住双眼,以心神控制方向,进行十天的低空飞行……庭月考了六年,年年不及格,仙门教习御剑的仙师,从心平气和到震天狂吼再到人淡如菊,释然后,境界突地提升一层,大喜原来庭月是上天送来磨练他意志的神物。
庭月也放弃了,御剑考核考的她十分焦虑,年年都要成为其他仙门的笑话,笑上半年,因为考核一年两次,下半年她又是新的笑话了。
为什么不及格,庭月坚持认为是考试的内容太难了,谁会在御剑飞行途中忽然来一次三十四圈顺式旋转,不怕呕吐物漫天飞吗,还有她又不是瞎子,干嘛学习蒙眼飞行。
在云渡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庭月谦虚道:“会,但不常飞。”
云渡点头,胳膊环抱住她的腰身,在她两眼大瞪,来不及挣扎时,抱移至他的身前,剑尖的朝向,淡淡道:“那你来御剑。”
没有通过御剑考核,强行御剑,若被专门管理百家仙门的上仙盟捉到,会关上一年禁闭。
她想推拒,云渡在她耳边呵了一声,笑吟吟道:“御剑也不会?”
好,是他硬要她飞的。
“低空?”庭月聚精会神,在胸前手结飞行阵印。
低空的高度大约一人高,是必须降速慢飞,以免撞到路上的行人或其他事物。
“不,上空。”云渡伸出手指,指向更广阔的天空。云层之下,林木之上的高度称为上空飞行。
“好,那你抱好狼球!”庭月手推阵印,阵印青光更盛,身下长剑猛地倾斜,直直往上飞去。
庭月只觉天旋地转,平直的视线下一刻变成仰天而视,她变换手势,本想让它速度慢一点,给她些缓冲适应的时间,可是太紧张了,手势多打了一圈,那剑的速度更快更激烈,简直如一道流光,“嗖”地直飞入天,期间,庭月的脸上被茂盛横行的枝干,抽打的已经麻木了。
腰间忽地一紧。
是身后云渡单手搂住了她的腰,他大概没见过这么猛的换向,箍在她腰间的胳膊坚固又紧实,庭月手忙脚乱调转方向,边快速道:“你松一点,我快被你勒断了!”
云渡花费了点时间开口,“你……不必这么着急。”
剑在空中横冲直撞一段时间,终于和顺下来,从直冲变为平飞,偶尔抽风了似的左右摇摆,狼球已经晕了过去,云渡箍在她腰身的胳膊,稍稍松下来,下巴支在她肩膀,轻轻气喘,“还好,活着。”
……
庭月腰板僵直地挺起,感受到他温凉的气息,在她耳垂萦绕,将脑袋别到另一侧,略微窘迫道:“放心好了,现在平稳了。”一不留神手指左抖,长剑倏地来了一次以剑柄为中心,飞旋一周的高难度动作,庭月忍不住“啊”了一声,快速转换手势。
云渡依然有些虚弱,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竟然兀得笑了一声,“挺有趣的。”
看来是真吓坏了。
庭月想不能分心了,专注御剑,飞了一段路程,坐马车走最崎岖不平的路,也比上她御剑来的颠簸不堪,但好歹是没有出什么措不及防的超难度飞行,飞过一条宽阔江流后,庭月问道:“往左还是往右?”
云渡道:“向东走。”
沉默了一会,庭月还在原地,“你要不还是说往左往右,或者,用手指一下方向吧。”
“……”云渡无力嘲讽,揽在她腰间的胳膊动了动,往她右手示意,庭月哦了声。
又飞了许久,剑身平稳多了,很少再出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起伏抖动。
云渡抽回胳膊,盘坐剑身,似乎是平复好了受惊的心情。
庭月最怕无聊了,见自己可以熟练掌控方向,狼球又睡着了,只好与云渡说起话来,“你怎么知道柳长卿的魂魄在玉娘那里?”
长剑在高空飞行,头顶是洁白柔软的白云,一朵一朵接连不断。
云渡笑道:“神无所不知。”
原来是福德正神告诉与他,听闻到了八念天师,就可以接受神念,正神若有什么指示,便降下神念给座下天师,天师完成后,会被正神赐福,离羽化成仙更进一步。通俗点来说,八念天师差不多能与正神通音,努力巴结巴结,多做些事情,正神一高兴,就将人点拨成仙了。
没想到云渡已经如此厉害。
怪不得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
庭月道:“福德正神有没有告诉你,到底是谁损坏了祂的神像啊”
云渡挑唇,“你关心这个?”庭月手掌划动,放慢剑的速度,转头道:“当然,很好奇谁胆子这么大。”
可惜云渡摇头说正神并没有告诉他,行吧,自己的神像被守护的凡人给拆了,这种丢分面的事情,一定不会让旁人知道。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那木魅?”
非要等到柳长卿出来,出来后,人家也不认识那木魅啊,留它叫天骂地,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云渡笑容愉快道:“没什么,只想叫那东西绝望不甘的灰飞烟灭。”
“……”庭月心缩紧一下,忽然意识到,云渡冷笑讥笑时,反而是他最无害的状态,若他露出温柔舒畅的笑,对方一定会死得很惨很惨。
“你知道吗?”庭月很认真道,“你虽然没品没德,可有时候,你的做派会让我想起天上的正神,你一定是祂最中意的座下天师。”
云渡眯眼道:“为何?”
庭月给他讲起自己听过的关于福德正神的故事,正神掌人间善恶轮回,话说有一大奸大恶,罪愆如山的人,在轮回转世之时,正神没让他入畜生道,做猪作狗。而是将他转为容颜极标致的贫穷女子,带着前世记忆,嫁给了世上最丑最烂的男人,且夫妻都活百岁,将他在绝望煎熬中禁锢终身。
想想云渡惨绝的手段,与正神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听完故事后,云渡但笑不语,黑沉沉的眸子,划出冰冷寒意,庭月本想逗趣他一番,这下没想到把人给惹生气了,结印的手再次抖了抖,那长剑猛地一震,如沉睡许久的蟒蛇,危险低鸣,在空中凝滞一瞬,忽然不受控制,不等反应,白光一闪“嗖”地俯冲下去,大有贯穿天地的架势。
庭月抱住剑柄啊啊直叫,云渡一手抱住持续昏厥的狼球,一手拦揽住她的腰身,怕她被强风刮走,咬牙喊道:“别怕,先让它停下来。”
来不及了。
庭月只觉眼前出现一片麦黄之色,“砰”地一声,二人与剑双双扎入毛刺刺的麦垛之中,直将村民秋收后,刚搭好的小屋似的麦垛穿了一个大洞,庆幸,长剑扎入麦垛后,龙鸣一声,再也不动,庭月与云渡滚做一团,中间是快要夹成饼的狼球。
等庭月缓过劲,云渡手搭在额头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艰难扯开唇,“先从我身上下来。”
庭月马上滚了下来。
周围暗黑,身下倒是很软,摔下来也不怎么疼,她抬头去看明亮处,一看不免吓了一跳,一圈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正惊奇地往下看着洞里的她俩,嘴里也是热热闹闹,“快看啊,大白天有一对男女在麦垛里折腾!”
“哎呦这女子长得真俊,哦呀,那男的也好看的不得了!”
“娘,他们在干什么啊?”
“哦,干活呢,小宝,以后千万别这么干活,会被别人笑话!”
……
庭月:好想变成老鼠,打个洞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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