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还挺凉快。”方然收起伞放到门口的架子里，一转身就看到了何天绎。
何天绎隐约看到窗外有模糊的人影经过就走到门前等着了，说不上来，凭直觉就觉得对方是自己要等的人。随着玻璃上的人像逐渐清晰，熟悉的轮廓出现的瞬间，他竟然说不出话。
咖啡机磨豆子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是啊，下过雨空气也不错。”何天绎引导方然走到预留的位置坐下，拿来了菜单。
从柜台拿东西过来时，莱恩悄悄地对他说：“我这边暂时不需要帮忙，你放心去吧。”
“……好。”何天绎整理了一下托盘，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杯子，朝着窗边的卡座走去。
“上次来还没仔细看店里的装修呢。”方然抬头打量天花板上的灯饰，主动谈起话题。
简约大方，温暖的色调在雨天更显舒适，桌面上恰到好处投射的光，可以照亮面前这一块区域，完全满足欣赏和拍照的需求，而且视觉上并不觉得昏暗也不影响整体氛围。
室内大部分是咖啡的味道，也混杂了一些烘烤品的气息，让人很安心放松。
何天绎拿了纸巾和餐具，像平日里一样送到桌上摆放好，又去倒了热水来让方然先喝着。
他略显僵硬地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双手交握轻放在桌面边缘，眼睛盯着她翻过的每一页，虽然菜单上的东西已经烂熟于心，但还是在脑海中不停回忆每一款咖啡和餐品的信息，等着方然随时开口询问可以立即奉上回应。
其实他几乎没怎么坐过店里的沙发，柔软的质感却不会深陷，底部有稳定的支撑。可是此刻就像有一个缓缓下坠的漩涡，试图把他拖到远离视线之外的领域，才能得到安全感。
“有没有忌口的？”感觉不能再沉默下去，何天绎试探说，“或者来橱窗看看喜欢哪一款？”
“诶？橱窗里有甜品嘛？我都没注意……”方然侧身往柜台旁的展示区望了望，果然有整洁陈列的精致诱人的甜品。
她转脸看向何天绎，很感兴趣地问：“是你做的么？”
何天绎的睫毛轻轻一碰，平静地微笑：“是。需要我来介绍一下么？”
越是翻腾滚涌越是要当作无事发生。
“好啊，那就麻烦你啦？”
方然也没跟他客气，毕竟都熟悉了，也不是什么互相折磨的甲乙方关系。
展示柜里的东西并不多，但每一份都精致的让人不忍心吃掉。方然看着它们的名字犹豫了好久，终于选出了两款实在割舍不下的甜品，何天绎小心地把这两份甜品送到座位，又回到操作区开始制作方然之前点了的饮品。
“可以看你做咖啡么？”尽管有些不好意思，方然还是喊住了收起托盘转身要走的何天绎。
“当然可以！”何天绎惊喜地点了点头，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慌忙把情绪藏起来，稳住脚步走回柜台，耳朵留意着方然的脚步声，大脑则在反复练习等会要做的步骤。
方然直接在吧台前面坐下，目光不知不觉跟随他的动作而流转。
凭借不需要思考的肌肉记忆，手里很快就出现了一杯做好的咖啡。何天绎原本想问一问方然画个什么图案，谁知道一顺手就按照习惯做完了，免不得有些懊悔。
“我……帮你端过去吧。”他抬眼看向方然，询问意见。
“好。”方然只来得及瞥上一眼，细腻而富有层次的天鹅花纹，心里更加惊喜。
回到座位，两个人一前一后面对面坐下，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一些。
看着方然为了给咖啡和甜品拍照找了好多角度，何天绎手足无措地静静等待，不敢打扰。他偶尔会回翻和方然的聊天记录，特别是看到那几张上次她和朋友来店里点的东西画成的画，仿佛立刻回到了当时的情景，还能想起那一天是冷是热，是晴是雨。
“我都有点不舍得吃。”方然拍完了照片递给他看，“真的做的很好，拍出来效果像图册里的一样。”“谢谢……你的认可，不过吃起来的感受也很值得体验。”何天绎诚恳地笑了笑建议。
这样不行，气氛变得越来越客气了，不是他想要的相处方式。如果能像普通朋友一样随意些，只是聊一些生活的片段，或者再点共同的兴趣爱好，就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何天绎有一种预感，桌上的这杯咖啡会喝很久。
他给空杯子倒了白水喝了口润润嗓子，等待的过程又干又燥，直到见证方然把挖了蛋糕的勺子放进嘴里微微扬起眉，握着杯子的手不再悄悄用力。
“这个酸甜度，刚刚好！”她仔细抿了抿融化的混合奶油，不知道是树莓还是蓝莓，又或者是草莓，十足的颗粒感消解了口感的腻重，让味道变得更加轻盈。
甜品表面是一层淡粉的透明啫喱，可以看到下一层奶油里的莓果颗粒，勺子挖开的部分清楚展示了包裹在内心的部分——绵软的蛋糕，光泽莹润的果酱，蛋糕夹层里还有几块不规则的草莓奶冻，奶油会随着温度升高而清爽地融化，渗透进蛋糕疏松的组织结构，加上果酱和奶冻的调和，整个一口吃下去会发现，自己好似来到一处洒满了可爱浆果的温暖园地。
方然没办法具体描述此刻的感觉，只觉得近日累积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很庆幸这个周末选择了在咖啡馆度过。
回过神，盘子里的甜品几乎所剩无几，她不由自主地感慨：“甜品真的好治愈啊。”
“嗯，能治愈到就好……”何天绎释然地笑了笑，回忆起一段经历，“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卖点心的小铺，店主虽然有些年纪，但是特别有精神……”
他记得那是一条长街之间的小巷口，招牌只有几样，但找过来买的顾客却不少。后来买过几次和周围的顾客相熟而得知，店主守了这家铺子三十多年，做了半辈子的点心，很少停歇，口味也很稳定，偶尔还会听取顾客的建议做些新花样试试，不过大半都送了人情。
尤其是小孩子趴在橱窗前眼巴巴地盯着，大人们买了点心放到手里时，欢呼雀跃的笑脸，世间最纯真的情感在这一瞬发散，所有外界给自己设置的压抑和束缚顷刻瓦解。
原来开心曾经是最不需要理由的事情。
一双普通的手上绽放出一款款精致的点心，美的就像一朵朵花，盛开在满满人间烟火的小街上，就会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还如此值得去热爱。
何天绎深呼吸嗅了嗅空中弥漫的咖啡气息，重新把恍惚的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水杯。
方然听完了这段故事，心生感慨：
“感觉很幸福。不仅能够过一辈子自己想要的人生，还能把这种美好分享给别人。”
她静静地凝望窗户玻璃上滑落的水滴，窗外的街景因为雨水的痕迹而模糊，隔绝了时间的流逝感，头顶的灯光一如既往稳稳地陪伴着，很适合把眼前的一切画下来。
“可惜了，今天没有带笔和纸。”方然暗自遗憾，不过手机里已经拍了照片当参考，回去画也行。何天绎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好奇地问：“那些画是用什么画的？”
“嗯？你说哪些画？”方然接过他递来的手机，认出了对话框里的图片，除了上次和黎小枣一起来店里点的东西，还有一些以附近街道、公园为原型的手绘风景建筑。
“哦，这些是用钢笔和水彩，偶尔也会用彩色铅笔。”方然想了想，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继续说，“水彩的颜色和质感比较清透，画美食看起来比较可爱。”
何天绎点了点头认同：“是很可爱，很像给小朋友看的绘本，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对！绘本！”方然趁着咖啡发挥的作用，一时兴起和他聊了很多关于画的事，说起之前的画展，何天绎逐渐了解了原来她和自己一样，对一件放在心底在乎的事而执着。
咖啡见了底，外面的雨也停了，方然收下了何天绎送的小礼袋，到门口的架子上拿起伞。
“下次再见。”她挥了挥手，语气里没有故意客套的意思。毕竟刚约好了以后有新品一定会找时间来尝一尝。“好，上新品我会发信息给你。”何天绎站在店门外，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方然到了河岸公园，等待黎小枣的空闲就在公园里慢慢散步，各种植物在雨水冲刷之后显得格外青绿，特别是健身步道旁边的草地，无人在意的地方竟然窜出几丛白白的小蘑菇。
难得的景色当然不能放过，她立刻掏出手机给草地里的蘑菇们拍了照片，发给约了晚饭的黎小枣：“你看，等你等的长蘑菇了。”
过了几分钟，手机收到了黎小枣的信息。
“什么蘑菇？”
“哎呀，看的我好饿！”
“不过我快出地铁口了，你往这边来吧。”
连续收到了好几条信息，方然隐约可以想象到黎小枣脸上生动夸张的表情，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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