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老师边不由自主地跟“旧”老师作对比。
旧老师上课严格刻板,新老师上课温和细心;旧老师年过三十不太漂亮,新老师二十出头清秀佳人,等等。
种种比较下来,发现都是新老师好,于是大家极快地接受了这个改变。
一场课下来,便有家长找她咨询,多半都是因为收费的原因。
得知之前的老师没有跑路,而是去了大城市打拼,这地方的机构全权交给新老师管理,之前交过本学期学费的也无需再重新付钱。
家长们顿时放了心。
许雀收回视线。
“你还要继续练吗?”
她看向问她话的女生,是上课时一直站在她旁边的,也是刚刚跟她说话的那个,她叫黄思慧。
之前她们并不怎么聊天,只是听过老师点名,而彼此知道了名字。
许是因为新老师的到来,让整个舞蹈室的氛围也悄然改变。
黄思慧知道许雀一直是在舞蹈室待到最晚的人,之前的舞蹈老师很喜欢她这样勤奋的学生,会特别关照她,延长关门的时间。
听见这话,许雀摇摇头。
她不知道新老师的要求是怎样的,万一惹她不高兴留下一个坏印象就不好了。
就这点来说,许雀可能是唯一一个怀念之前那位刀子嘴豆腐心老师的学生。
她去换衣间换了衣服准备走,有人叫住她。
一转头,发现是那位新老师,对方此刻正用温柔的视线看着她,让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老师又问:“许雀是吧?”
她有些茫然,点头。
这位新老师说话也带三分笑意:“王老师有嘱咐我,以后你练舞可以继续维持之前的习惯,如果有改变,记得告诉我哦。”
许雀惊讶之后很是有点不好意思,连连道谢。
孟静朝她微微一笑:“不客气。那,继续维持以前的?”
许雀忙点头,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了。
以往大多数的学生一下课就各回各家,今天却多了很多和许雀一起下课的人。
不用听,也知她们在讨论着孟老师来到这里的原因。
峦城,是个偏僻而落后的地方。
在她们的印象中,只有人不断地想要出去,没有人会想进来,尤其是孟老师这样美丽的人。
美丽,代表着可以任意张扬。
因为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夸赞那张耀眼的皮囊。
许雀不去想,她身边有个顾行也,已经可以让她免疫这种新鲜事情发生带来的冲击感。
他之后,所有的未知似乎都成了已知。
她只想着今后好好练舞,能如愿以偿地离开这里。
只要有选择,没人想待在这里,没人不渴望绚丽多彩的人生。
方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被她在回程的路上偶遇。
准确地讲,是在公交车上看见了他。
遍野枯黄,他在空旷荒野里独自前行,越行越远,若非神明,便是野兽。
许雀的心中忽然升起一团火,她抱紧书包,扯着肩带,越抱越紧。
公交车停靠在站,荒无人烟。
车门哐当一下打开。
空白的一秒,有人在它关上之前,脚尖一动匆忙跑了下去。
寒风扑面而来,身后的公交车驶向远方。
这毫无人烟的地方堆满了各色垃圾,许雀吐出一口气,将书包背在身上,往前追去。
顾行也戴着耳机,劣质的音质里正放着《Life Is Like A Boat》。
眼前尽是荒草,他望着远处连绵山脉,想着或许能弹出一首它的钢琴曲。
大自然的风像利刃,刮过脸面,生生的疼。
某个瞬间,他忽然想起音乐室里的月光。
他伸手拉了拉卫衣的帽子,却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一转身,看见有人朝他跑来。
身影未至身前,他便看清是谁。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眼底惊讶一闪而过,顾行也却很快接受了这个现状。
不禁想,任她再怎么狡辩,也无法改变她一直以来追踪他的事实。
许雀的头发扎成了丸子,碎发掉了一堆,厚重的刘海凌乱起来,见他停下,也立在原地,过度运动的胸膛不断起伏。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生气,仍有些喘:“我能跟着吗?”
顾行也扯了下帽檐,淡淡看她一眼,转身抬腿往前走。
许雀把这理解为默认。
旷野之上,风四面八方地汇来。
许雀没有戴围巾也没有帽子,她摸了摸逐渐冰冷的脸颊,踩上他踏过的地方。
顾行也从路边抽了根草在手里拽着,视线随后一瞥,看到她正用双手搓着脸,小脸通红。
走得远了,远远地看,大路就像一条直尺画出来的线。
右边百米外是一处村落,水泥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出来,停在顾行也的跟前。
走进去,村子里人不多,正值中午,有人在门口土灶烧火做饭,视线朝这边望来。
许雀发现他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更长,明明身边这位不论是装扮还是相貌都比她更打眼。
她不由得抬头,前方步伐正逐渐慢下来。
她小跑到他旁边,轻声问:“你之前来过吗?”
“嗯。”
村庄的尽头是那连绵山脉的山脚下,山上满目枯黄,疏疏朗朗地掺杂了些绿色。
长这么大,许雀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座山。
她以前只远远地望着,从没来过,不知道山脚下有什么,也不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
它似乎只有几百米的海拔,却让许雀觉得如此高大。
她仰着头,看到了山里面的蜿蜒小路,不知通向何处。
顾行也重新戴上卫衣帽子,松松遮住侧脸。
就在许雀以为他要走上山的时候,他突然转身回走,顺便还伸手扒拉了一下仍傻站在原地的她。
于是许雀便又跟着他往回走。
他不做过多解释,她也不问缘由。
一来一回,时间与体力都耗费不少,许是顾行也见她脚步虚浮饿得可怜,带她打车到了饭店前,正是许志东那天带她来的那家。
他点了许多菜,荤的素的摆满一桌。
许雀确定他们两个肯定吃不完。
很浪费,可是她知道他不在乎。
“你知道那山的后面是什么吗?”
他问出声的时候,她正在拆一次性木筷。
咔哒,用力过度,筷子劈叉了。
她诚实地摇头。
顾行也没有动筷,用手背撑着脸,看着许雀把坏掉的木筷放在餐巾纸上,重新拿了个新的,却没拆,递到他的面前。
他杨扬眉,没接。
在许雀要把那双新的放回去之前说:“用新的。”
“……哦。”
木质桌面上,他轻点手指,像弹琴一样,却没有节奏。
许雀瞄了两眼,忽听他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又是那种惯有的语气,可是在当下,逐渐淡入空气中的尾音好似显得极有耐心。
顿了一会儿,她轻轻咬着唇,说:“你为什么带我去山脚下?”
他回答得很快:“明明是你跟着我。”
唔,也是。
“……你会翻过那座山吗?”
那指尖蓦地停住,许雀抬眸看他,他也正看着她。
阳光进入那双眼睛,像猫眼石一样的颜色,像猫的眼神一样明亮。
那双眼微微地眯起了弧度,他唇边有一抹笑,故作高深:
“不告诉你。”
“……”
许雀觉得,以后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顾行也抬手取过一双筷子拆开,却是问她:“你为什么跟着我,不回家?”
漫不经心的,连眼神都没有落过来。
许雀夹菜的动作慢下来,她这边一慢,那边的视线就抬了过来,她捏住筷子说:“不想回家。”
“为什么不想回家?”
许雀迟迟没有张嘴。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说因为家里有个尖酸刻薄的母亲和装聋作哑的继父,还有一个时不时来捣鬼的钱英淑吗?
她本打算这么说的。
但是,在顾行也那清明冷然的视线中,她说不出口。
顾行也会理解她吗?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你妈……”顾行也却在她的沉默后轻启薄唇,然而没能来得及说完,就在一通碗筷相撞声中,被许雀仓促打断。
她瞋视着顾行也,仔细看,那双眼中还因生气泛起了点点泪花,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消,还有在加深的趋势。
这架势突如其来,顾行也微愣,下意识地将头后仰。
她的手压在他的唇上,微凉的触感之外还有些黏腻,香辣辣的味道。
他稍稍敛眸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挥开她的手,取过纸擦拭嘴唇。
低头一看,白花花的纸上顿时沾满了油渍。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许雀看着这一幕,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刚才仓促打翻了肉汤,全沾她手上了。
顾行也喊来服务员收拾桌面,一抬头,对面原本气盛的女生此时宛若泄了气的皮球,呆呆坐在那里仔细地一根一根擦拭手指。
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
不过,他也知道了这是她的底线,他不会再碰。
“衣服脏了。”顾行也提醒她。
许雀低头,衣摆上一片深色的污渍。
好在衣服也是黑色的,乍一看根本不起眼。
她用纸巾反复吸去油水,又擦了几下。
顾行也在等着她。
许雀盯着手背,轻轻出声:“你……上次看见了?”
顾行也淡淡“嗯”了一声。
月光再明亮也照不出她脸上的巴掌印,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第二天在学校里的表现。
巴掌印淡化之后或许可以用午睡睡痕隐瞒,但是他一联想到前一晚她的异常举动,便轻易明了。
他是谁啊,举世无双的顾行也。
“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别人?”
张虹营造的母慈女孝的假象,她不能拆穿,即使这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顾行也不禁想,难道他像会多嘴饶舌的那种人,啊?
既然她这么问,说明在她心中,他是。
许雀眼看他脸色微变,又亲耳听到他说:“如果告诉了呢?”
她心一急,立刻不假思索地说:“我就把你在音乐室哭了的事情说出去。”
顾行也目光怔住。
许雀内心尖叫一声,心想自己又搞砸了,就算他真的说,她也不太可能捅开这个秘密,毕竟最后吃亏的都是她。
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什么动歪心思会吃亏的话,简直是真理。
而且在小黑屋里,他都说过这个事已经抵消、翻篇,不作数了,她还要用这个威胁他……
一时逞能的后果就是后怕,她喏喏打量他的神情,还没道歉,就见他忽然笑开。
“嗯,不错,变聪明了。”
他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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