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校园内很久没有新鲜事了,明恋、八卦、打架斗殴,一个没有。
大抵只有藏在心中慢慢成熟的青涩果实,不足为外人所道。
春雨连绵不断,沾染了灵魂,湿漉漉、沉甸甸。
许雀从艺术楼出来,见外面还在下雨,撑起伞,暗红色的光拢在眼前。
在雨滴嗒嗒的间隙中,有东西先后落了下来,很近,砰砰的两声,盖住了什么声响。
许雀猛地抬头,肩膀上的伞也随之后移。
毛毛细雨将睫毛氤氲成扇,她看清那三楼上的人。
他双手握住栏杆,一只腿踩着上面的横杠,半截身子悬在空中,衣领下垂,干净的脖颈间什么也没有。
他差点跳下来。
见到许雀,顾行也倏然止住了势头。
他那双幽深沉澈的眼正凝着她,充满了警惕,闪烁着凶狠,宛若一头犀利的豹子,陌生得让许雀感到一阵害怕。
她不敢再看,急忙低下头寻找掉下来的东西。
她在水洼中看到了,蹲下将其从泥水中捞出来,用袖子擦拭干净,返身回了楼上。
伞还来不及收,她呼吸急促,将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顾行也看向她的手掌,不知是不是天太冷,那掌心里泛着粉色,手指也微微蜷缩。
那里面躺着两个简单古朴的银圈,他伸手过去,指缝间断掉的银链划过她的掌心,很冰,也很痒。
他仔细拭去那微不可察的砂砾,装进怀里的口袋。
这才去看许雀。
“谢谢。”他那清沉的嗓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悦耳。
许雀看着他,欲言又止。
顾行也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率先开口:“这是我父母的结婚戒指。”
她了然,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肩膀上的伞转了一圈,她说:“你可以用那种红绳,我之前用过,比较结实耐用。”
他好看的眼睛里泛起疑惑。
“嗯……就是那种比较便宜的用来编手链的红绳,超市……”她顿了下,“超市里一般有卖的。”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上这种“劣质”的东西。
走廊上有盏灯,顾行也将视线从她被映得通红的面孔上移开,什么也没说。
许雀察觉他今天的情绪很是低迷,有心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一直不太会讲话,如果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那简直就太糟糕了。
许雀决定闭嘴。
“那……我就先回去了。”
希萌还在教室里等她呢,说什么要监督她制定减肥计划。
她看了他两眼,见他正背对着她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脉,脚步刚挪,就听他说:“做下准备。”
许雀又看回去。
顾行也偏过头,见她一脸茫然,眉尾轻挑,“听不明白?”
他转过身来,走到她跟前,弹了下她肩上的伞,那响声过后,许雀望着他的唇,清晰地听到:“带你去。”
去哪里?
下一秒,她蓦地明白过来。
此时,他站在她面前,身后是雾蒙黑沉的山脉,宛若宝石的金绿色双眼是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难以抵抗的诱惑。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有点发颤,却分不清那是忧虑还是兴奋。
然而想法勇敢,怎么实现还是一种困难。
顾行也让她下午四点在篮球场等他。
许雀不敢真的逃课,她左思右想,只好装作肚子疼待在宿舍,央求希萌帮她请假,连同下午的课也一并请了。
在宿舍磨蹭到时间,她心里满是心虚。
趁着下课,她混进人群里走到篮球场。
篮球场里人不少。
她犹豫着,没有走进去,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她浑身一哆嗦,转头,是李建。
“哎?是你啊。”李建很是惊讶。
他看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这里,起了逗弄之心,才蹑手蹑脚走过来。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今天很冷?”
立春已过,即使再冷,也没冷到需要把脑袋全部裹上,只剩一双眼睛吧?
许雀瞥见那人的影子,支支吾吾的没吭声。
她模仿了他的穿搭。
黑色棉服长到膝盖,她没有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只能戴上棉服自身的帽子,围了一个棕红相间的围巾掩住口鼻。
被李建这么一说,她顿时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东施效颦。
“你来找也哥啊?”
许雀迟疑两秒,点头。
他是顾行也的小弟,应该不用担心逃课什么的吧……哦,顾行也经常逃课来着。
“哦,去吧,他在那儿呢。”李建给她指了方位。
顾行也正在打球,相比于她,他只穿了件长袖针织毛衣,雪白色的颜色让人不注意都难。
一个扣篮后,他将球扔给其他人,随意扯了下衣领,朝她走来。
顾行也不意外她会穿成这个样子,但眉宇间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嫌弃。
这打扮让她浑身上下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要不是……谁能认得出她?
许雀被他毛衣的颜色晃到了眼。
好在他随后就从旁边的铁网上拿起了外套穿上,帽子口罩一应俱全。
“走吧。”
说着,他朝篮球场里走去。
许雀愣了好几秒才跟上他,她以为要从大门走出去,所以才全副武装。
“那个……”
她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一个能通向校外的门。
直到顾行也停在角落里,扒开挡在铁网上的干枯藤蔓,才发现,原来这里真的有一个……门。
其实更像是一个被人用铁钳撕扯得乱七八糟的缺口。
顾行也示意让她先过去。
许雀往旁边看了看,上课铃已经打过,篮球场上没人,只是透过铁网还能看到操场上的人,有学生,也有老师。
见她迟迟不动,顾行也问:“你想从大门走?”
说着,真要带她去大门似的,伸过手来拉她。
许雀下意识地死死拽住铁网,摇头。
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顾行也轻笑出声,见她倏然朝他看来,也没收笑,故意地弯了下眼睛。
他在嘲笑她。
许雀偏偏恼怒不起来,讪讪地收了手。
顾行也扯开铁丝网,跨过去,身法灵活,轮到许雀时却出现了个小状况,她的棉服勾到了铁网上。
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布料被撕破的声音,她不敢动,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卡在了里面。
顾行也伸手将左半边铁丝网往后推,却听得她一声尖叫。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勾着的地方,见其完好无损,莫名松了口气,口气不善:“闭嘴。”
“衣服……”
“已经好了。你压着衣服,我给你撑着。”
他用力扩大缝隙的空间,许雀照做,紧紧地压着棉服,身体往前一晃,终于出来,一只脚刚落地,又被地上的枯木绊倒。
“你可真行。”
顾行也有心赞美,一边伸手将她拉起来。
许雀脸皮热,自知理亏,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弯腰将腿上的枯草打掉。
这是一片小树林,多半植物都是温带植被,光秃秃的树干透着荒凉,靠近学校围栏的地方还有着些许垃圾。
顾行也带着她走了一段时间,还没走出这片树林。
“是要去哪儿?”许雀问出声。
她方向感不强,已经开始感觉到他并不是带她去那座山,而是去别的地方……杀人灭口之类的。
许雀没注意脚下,差点又被一个横出来的树干绊倒。
她踉踉跄跄撞上顾行也。
被她撞到的同时,顾行也默默闭了下眼,再看向她,眼神平静,完全看不到那底下藏着的无语。
他伸出手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腕往前带,语气挺冷:“平时哑巴就算了,还不长眼。”
“……”
许雀难以反驳。
她看着顾行也停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天边云朵露出一条缝,微弱的阳光落在上面,闪闪发光。
顾行也想要在太阳下山前赶到地方,一心赶路,却在某一刻感受到异常,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手。
上面正覆了另一只手,比起他的,显得很小。
手的主人也抬起头来望着他,杏眼汇聚了阳光,淡淡的,像藏着什么破壳而出的东西。
她眼神清澄:“你不冷吗?”
顾行也没回答,视线又落在她的手上。
许雀也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猛然将手收了回来。
原本是一时鬼迷心窍……
她强装淡定,又道:“你要是冷的话,可以不隔着衣服握,我袖子长,可以挡住你的手。”
该害羞的时候不害羞,反倒平时动不动就脸红。
顾行也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轻啧出声,将手探进她衣袖,攥住。
却猛觉她的腕骨太细,叫他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掰折。
太阳露了个面又消失,地上铺着层层枯叶,踩上去嘎吱嘎吱。
许雀被他拽着走得很快,步伐短而急促,呼吸声也跟着大起来,直到走出树林踏上主路,她一只手撑了腰,微微喘气。
等到她打量四周环境,才发现,这条路就是饭店所在的那条路,也是通向那座山的路。
原来这么近。
她看向顾行也。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却没松开握她的手,用左手划开界面,单手打字,只不过毕竟不是右手,有点吃力。
许雀晃了晃被他攥住的那只手臂。
顾行也转过头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重新转回去,继续聊天。
“你可以松开……”然后就可以双手打字了。
“我的手很冷,你的袖子很长,可以挡住我的手给我保暖。”
他双眸看着手机,语速平稳,尾音还有着他平常说话的习惯。
一点也听不出来在讥讽她。
许雀无话可说。
等到他收起手机,许雀才开口:“我、我有点热……”
顾行也用眼神表示他不在乎。
许雀只好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围巾,扒拉下来,露出口鼻,小脸被捂得通红。
她慢吞吞的,顾行也却饶有耐心。
许雀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另一只手臂也举起来,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也暖暖另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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